張瀚此時卻正在自己的公事房里,對面是梁興和王長富,還有幾個局百總,加上楊秋,還有軍令司的孫敬亭,軍政司的李東學,新成立的參謀司張瀚破格用了孫耀,對這個人選軍官團的不少人感覺不服氣,因為孫耀的資歷實在太淺,不論是在曾經的鏢師還有巡檢司都是資格很淺,以前最高才是一個副局總,距離和司把總平級的司官真的差的很遠。
在眾人心里李從業是一個很不錯的人選,李從業行事縝密,大局觀很好,資格也夠,如果是李從業當這個司官恐怕眾人都沒有話說。
但張瀚自有他的考量,李從業當然很不錯,不過舊軍隊的痕跡實在太深,而且性格過于保守,不象孫耀在這一次戰后表現出來的東西足夠叫他驚嘆,既然這人可以用,那不妨提起來用用看,就算用錯了也不妨。
況且這也算一種平衡,現在軍中是兩大勢力為主,一大勢力是王長富的邊軍體系,包括朵兒和李從業等夜不收也被視為外圍,另一派就是梁興的喇虎系,楊秋的內衛司也被視為外圍,當然梁興和楊秋也知趣的很,平素幾乎很少往來,以前兩人私交甚篤,現在幾乎沒有私下里的往來了。只是不管怎樣區分,這兩人都是喇虎系的大佬是沒跑的。
然后就是礦山系,礦工們組織性強,膽氣壯,而且接受能力比農民要強的多,礦工入伍后普遍獲得了提拔和重用,他們人數也并不少,但因為都是資歷太淺,所以并沒有什么代表人物進來,孫耀就算是一種平衡,這樣礦工系也算有個大佬坐鎮了。
當然孫耀能不能坐的住就得看他自己,張瀚也不會過于幫他。
楊秋先說道:“射塌天搶了咱們三次,王掃地兩次,一只虎一次,周長樂一次,還有俞士乾九次,前頭的都是搶新平堡往張家口堡的路線,也搶了天成衛往靈丘的路線幾次,俞士乾主要是搶靈丘往廣靈的線路,倒是叫他們搶去不少精鐵,銀兩很少。”
李東學道:“具體的物資損失不大,但人員被殺死兩人,俱是鏢師,重傷七人,輕傷十九人,這個損失就大了。”
各人都是臉色凝重,脾氣不大好的朵兒等人都是滿臉怒色。
楊秋接著道:“這幫家伙散在綿延數百里的深山之中,山民村落都有他們的眼線,大軍進剿他們便化整為零星散躲藏,大軍一去便又重新嘯聚,所以這些年來罕有官兵認真進剿,因為知道剿亦無用。此前他們也搶過和裕升,但也搶過別家的貨物,近來這幫匪徒專搶咱們,已經有不少人在看笑話了。”
楊秋的身份地位使得他掌握了相當多的情報,他所說的“不少人在看笑話”當然不是虛飾,而是有所指的事實。
張瀚這時道:“俞士乾還是沒打服啊,這事我有失誤。”
他坦承失誤,旁人倒松了口氣,俞士乾的力量現在還是最強,他又不要臉的放棄流寇的身段,專心當一個打家劫舍的土匪頭目,這樣的危害反而最強,不僅和裕升的車隊被劫,就連靈丘到廣靈的不少富戶都被搶過,經過一個多月的發展,俞士乾從五百多人又恢復到一千多人,地盤也是很大,他的危害性當然也是最高。
其余的桿子土匪也或多或少的增加了不少的人數,估計整個新平堡到靈丘這一大片地方,土匪桿子加起來已經有好幾千人。
“匪患向來都有,一下子就如此之烈,叫人感覺意外。”孫敬亭說道:“楊司官的報告里還有土匪的裝備一下子變好的情報,我看事出有因,并不是那么簡單。”
“不管怎樣,我們都得做好預案……”張瀚道:“他們敢搶我們,就得預備拿性命償債!”
“開春前最好不動手。”李東學說道:“錢糧籌措和準備需要時間,而且冬季用兵也十分困難,我看近期以加強警備為好。”
最近和裕升開始大造機器,向澳門方向買的第一批機器也運了回來,數量很少,張瀚打算近期再派人去澳門,這一次不是買機器,而是派一些年輕的學徒去澳門的炮廠學習經驗。
在造炮方面,張瀚這邊實在沒有一個拿的出手的技師,哪怕是最簡單的盞口炮也沒有人造成功過。
如果一味強調自力更生,張瀚懷疑鑄炮的過程將變的無比漫長,從試制到定型,再交付給部隊,周期實在太長,耗費的工、力原材料還是兩說。
這樣耗費實在太大,原本到年前預計能收入四十來萬銀子,結果銀子雖然到位了,可幾乎是左手進右手出,到現在手頭還是不到十萬兩的格局。
開春后就得面臨春荒,草原上也是一樣,草未長野菜未出,牧民也餓的要死,對大明貨物需求也是最大的時候,如果備貨不足,將會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因此李東學是反對用兵的……一旦動員,錢糧耗費就不是平時的預算了,肯定是成倍往上的增加,而一旦出現死傷,撫恤福利一塊又是件叫人頭疼的事,這個時候一動不如一靜的好。
“此事再議。”張瀚道:“參謀司先擬個計劃來看。”
“是,大人。”
孫耀頭一回參加這樣的會議,他的臉色頗為緊張,還好沒有太過露怯。
各人臉上都有些不信任的感覺,主要原因還是孫耀的資歷太淺。
待多半人散去后,張瀚把李東學留下來,溫言說道:“東學,我和你說一句話你要牢記:若以斗爭求和平,則和平存,若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土匪與我們是誓不兩立的關系,對他們我們一方面要養,一方面要打,要打的他們服了,能為我們所用了,那時才是收發于心的時候。”
“東學受教。”李東學頗受震動,對張瀚的“警句”感覺十分觸動。
距離過年還有十來天的光景,“新年”將至,大同府各處都是一副繁盛之極的模樣。
此時的新年還沒有被改稱為“春節”,不過隆重之處只在后世之上,商人們算帳的算帳,要債的要債,年底還選擇出外的著實不多。
田季堂還是一張黑臉,仿佛比以前又黑的厲害許多,他往店里一坐,來往的人都屏息靜氣,各人都是一臉的小心翼翼。
他在張瀚身邊以前是專門負責料理帳務上的事,后來也管一些雜事,張瀚身邊的書啟官越來越多,帳目也越來越細,田季堂手頭的事也越來越多,現在有風聲是張瀚要成立總務司,要把和裕升的事務和李莊的事務分開來,田季堂現在也是在琢磨,如果他還想當個純粹的帳房,自然是繼續幫張瀚料理和裕升的事,仍然是“東主”,如果是要到巡檢司的做總務司官,那么便是吏目,要稱“大人”,公私分明,法不容情,那時候如果有什么錯失疏漏,自然就不是商人對商人,而是官員對吏員了。
現在孫敬亭等人都加了吏目的名目,巡檢司雖然才是九品官職,但底下也得有吏員,按經制規矩巡檢司不臨民,也沒有審判權,只有輯盜抓捕權,然后弓手也無定額,視地方沖要和匪患多寡而定,一般也是州縣來定,象張瀚這個巡檢司算是標準的怪胎,沒有州縣監管,上頭撥下來的經費只夠招百來個弓手的,多出份額的弓手都是張瀚自己招募,錢糧當然是自己負責,經制吏目也只有四個人的員額,現在已經全被占了,田季堂就算想干也得算是編外,以他在商行的身份地位,這么一個吏目的名義還真不被他看在眼里,何況還是編外!
田季堂的“琢磨”只針對張瀚個人,以及張瀚和李莊那邊的前景……
他心里也有些納悶,按說張瀚的個人前程巡檢司也就到頭了,巡檢是雜職,張瀚又沒有功名,按大明的官場規矩,這官想升幾乎難于登天,至于李莊那里,一個巡檢司的地盤,難道還有什么更大的前途不成?
可無論如何,田季堂心里就是覺得張瀚和他經營的一切前景十分宏大,但怎么個“宏大”法,他卻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田季堂收回心緒,看著往來的商旅,輕聲道:“來,拿帳本來我看!”
各地的分號都會送月帳和月報表,不過詳細的帳目只能是田季堂這樣的人親自來查,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后,張瀚對各地分店的帳目查的很嚴,包括分店往來商行的交易也會詳查,防止暗箱操作交易一類的事發生,加上那些失蹤的掌柜不知下落,稍有智商的也知道下面該怎么做才好,田季堂查了半日,只發覺一兩處帳目對不上,加起來幾兩銀子的小錢,料想是記帳疏漏,不是有意貪污,訓斥了分店帳房一通,叫其立刻查清楚帳目,核對好了之后再拿來給自己看。
分店的幾個帳房屁滾尿流的去重新算帳去了,田季堂踱步到柜臺外看著街景發呆,這個分店主要功能是帳局,店面宏大,占的也是太原府中最好的街口,距離府前街很近,來往的真是非富即貴,四周的住家也是以富戶或縉紳官員為主,不停的有小轎或大轎經過,鑼聲一敲,行人就紛紛走避,也有騎馬的武官經過,武官們的排場就小很多,哪怕是穿著二品或三品袍服的高職武官也是沒有太多的儀衛和動靜,間或也有王府的太監經過,三五成群在坊市中步行,看到這些人商家都是避之不及,沒有人敢上前主動招呼,幾個太監說笑著在市中橫行,身上已經搬取了不少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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