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虜衛掌印指揮?”
李慎明和孫敬亭兩人再三確定之后,都是大搖其頭。
李慎明有些尖刻的道:“鎮虜衛似乎是在英宗正統年間遷到天成衛,兩衛共用一個衛城,原本鎮虜衛城已經荒廢不堪,根本無人居住。鎮虜衛有十來萬畝耕地,兩萬多人,平時也是由天成衛城代管。本衛也沒有班操軍與屯田,秋操,儲糧等事,朝廷給這個掌印指揮還真是省心省事啊。”
孫敬亭皺眉道:“還是要將天成衛指揮使的官印拿到手才是。”
張瀚笑道:“也不必貪心不足,我這指揮暫且不上任。待那天成衛指揮調走,順道接了他的印便是。”
“也成。”李慎明道:“上次我與總兵官說起這事時,他也說天成衛指揮使剛上任不久,并無錯處,調任有些難處,看來這也是總兵與巡撫大人一起商量后的結果。”
張瀚現在和鄭巡撫加麻總兵是鐵三角的關系,包括這一次立了功的賴同心也撈著了好處……幾個大人物已經替他報功,不出意外的話,賴同心可以在不久之后接任東路副將一職,從參將到一路副將也算是一個飛躍,以賴家二流將門和賴同心本身的實力和本事來說,能到副將已經算是登頂了。
就算這樣強橫的勢力,也不代表張瀚可以挑戰現行的官場規則,在大同還有親藩,還有巡按,還有分守道,分巡道,新上任的兵備道,種種官場勢力互相牽扯,沒有必要的話,還是不要挑戰整個大同官場的好。
“總之也是一件大好事。”孫敬亭最終下結論道:“鎮虜衛最少有好幾萬畝地是指揮使和各級武官掌握,還有相當多的拋荒地,我們不再兼并別人的田畝,不過這些衛所的土地真是不拿白不拿。”
鎮虜衛是行都司治所大同府東北方向百里,天成衛是大同府西南方向百二十里,兩個衛加起來是方圓三百多里的地域,等于后世兩個縣的縣境范圍,可用耕地最少三四十萬畝,這還是現在開發不足的情況下,在后世天成和鎮虜兩衛合并成了天鎮縣,有水澆地二十四萬畝,林農牧地一百九十四萬畝,旱田三十五萬畝,天然草地四十六萬畝,還有荒山,荒坡,荒灘五六十萬畝。
就算在現在,兩衛的耕地水旱田加起來肯定超過四十萬畝,兩衛又是都司軍衛,沒有地方州縣,一應事務都是由指揮使負責,張瀚只要控制好底下的各級武官,逼他們把多占的土地交出來,然后再把荒地開墾出來,大量的田畝就會給他最豐厚的回饋。
現在沒有人會懷疑張瀚的能力,以李莊為中心,四萬畝土地的收成足以說明一切。
楊秋穿過歡喜的人群,他向來陰沉的臉上也帶出不少笑容。
在儀門附近他還碰到了梁興,兩人互相行了個軍禮,然后梁興呵呵笑出聲來。
楊秋翻了一下白眼,說道:“看你的模樣不大象是為了大人榮升高興,象是你自己有什么喜事吧?”
“大人說了。”梁興笑嘻嘻的道:“叫我這陣子留在新平堡,吉期已經合出來了,他叫我在這里迎娶荷花。”
“荷花這名字趁早改了吧,真俗氣。”
“你今天也不對勁。”梁興道:“怎么這么歡喜?”
“當然還有好事情。”楊秋又露出笑臉來。
“你每天裝的冷酷,現在乍一笑真是難看。”梁興揮手道:“趕緊別笑了,去見大人去吧。”
“狗日的。”
楊秋又罵了一句,自己摸了摸臉,搖頭一嘆。
張瀚正坐在上房和李慎明還有孫敬亭說話,孫敬亭研著墨,書桌上擺著厚厚的一摞書信,都是要最快時間寫出來并且封套好發出去的信件。
領印之后,張瀚下一步怎么做,如何理順和天成衛指揮使的關系,然后再打點巡按等相關的官員,有一些官場上的事情也要和李慎明商量,現在張瀚有點浮出水面的意思,以前幾乎就是純粹的商人身份,九品巡檢就象是鄉官,沒有人會當真,現在是三品指揮的武職,雖然還不算進入高官的行列,可好歹也是三品武官,官場上的規矩要比以前嚴格很多。
“不過也不妨,現在官場上和你熟識的人還是貪圖你的銀子,但往下去最好慢慢建立起真正的人脈,就象你和鄭巡撫的關系一樣。以前你是九品雜流,上頭的人就算看好你也不會真正和你結交,現在你已經位列三品,就算是武職也不低了,境界不同,交結的結果當然也完全不同……”
李慎明說的很仔細,也很慢,張瀚皺著眉頭仔細的聽著,感覺官場里的事也很復雜。
其實張瀚真沒有打算交結官場,他對大明的看法決定了他不會長久依存在這體制之內,不過這個打算他沒有和任何人講,在遼東時,張瀚表示要和后金抗爭,那時人人都是贊同,如果他再說也不看好大明,打算自立,恐怕人人都會覺得他已經徹底瘋狂。
這個事,只能慢慢的來。
楊秋聽了幾句,臉上還是毫無表情,屋里的人都看到他過來,孫敬亭和李慎明的表情都是一樣,是警惕中帶著一點嫌惡的感覺。
張瀚微笑道:“楊秋你進來有事,總不會是專門來恭喜我吧。”
“大人升職當然可喜可賀,不過我知道不能隨便耽擱大人的時間。”楊秋略有些生硬的道:“進來是有新的消息。”
“嗯?”
“天成衛城那邊有變。”
楊秋盡可能的把事情簡單的述說一遍,鄭指揮使沒有占到便宜,悲憤之下只得回了衙門,然后就是緊急拜書,當然是給巡撫和巡按,還有兵備道,顯然是要狠狠的告張瀚一狀。
張瀚先是愕然,接著忍不住莞爾一笑。
李慎明和孫敬亭都是忍不住仰首大笑起來。
“這可真是嗑睡遇著枕頭。”李慎明搖頭道:“世間還有這樣的蠢貨。”
“可能真的是搞不清狀態吧。”孫敬亭也是搖頭,不過措詞要厚道很多。
“不管起樣,”張瀚對李慎明道:“這一下天成衛可以空出來,他沒錯,我們暫時沒辦法,有了錯,當然要窮追猛打,趁熱打鐵。”
其實張瀚估計天啟那邊既然對自己有好印象,天成和鎮虜兩衛又是一體,皇帝也未必沒考慮過把兩衛都交給自己,估計也是因為天成衛指揮剛上任不久,不宜調動……官僚的慣性是皇權都有些忌憚的東西。
這一下,算是解決了各方都頭疼的麻煩,皆大歡喜。
楊秋眼底深處也有喜色,他也知道各司的把總和百總們都在期盼這事,現在新平堡內人盡皆知,到了晚上和明天,估計各地的駐軍首腦都會知道張瀚被授職一事。
底下就該是論功行賞了,楊秋悄然退出,他心里還是不怎么有底,不知道自己會受到什么樣的獎勵。
“文瀾,底下怎樣?”李慎明看著楊秋退出去,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什么怎樣?”
“別裝傻。”李慎明笑道:“你底下的人都等著哪。你要裝傻,我是無所謂,看他們不急的跳墻。”
“無非就是論功行賞。”張瀚微笑著說道。
“你向來賞罰分明。”李慎明道:“不過要快,人心思變啊。”
張瀚收了笑容,說道:“如果這一點時間也等不及,那么他就什么也得不到。我不僅不會快,還會有意壓著他們,受不了的,可以走!”
這一瞬間,屋中的氣氛有些凝重,李慎明點點頭,終于什么也不說了。
在張瀚身邊久了的人已經漸漸明白,張瀚表面上溫和,其實很決斷,決定了的事情不會因為別人的原因而改變。
幾天之后的傍晚,喧囂漸漸退去,張瀚在門口聽說常進有從李莊趕回來,他站在門口迎接。彈劾鄭指揮使的事情已經在做,鄭國昌在京師面圣聽聞此事,也表示是難得的好機會。在陽和城中的宣大總督對此事并不干涉,巡按也表示不會阻止這事,至于鄭指揮使自己的背景……他若有背景就會在邊軍任職,而不是在衛所了。
很多人還不知道這事,張瀚站在門前時,有一些路過的有頭有臉的人向他躬身行禮,張瀚都是微笑抱拳還禮,展現了良好的風姿。
人們大聲夸贊張瀚不驕不躁,身為鎮虜衛的掌印指揮卻還是這般謙和,如果他們知道張瀚可以拿下天成衛,順理成章的掌握方圓幾百里的地盤,估計態度還會再有所改變。
山西行都司里,原本就是天成和鎮虜兩衛的掌印指揮兼守備權力最大!
“丈人回來了,此行辛苦。”常進有風塵仆仆的趕到門口,臉上的灰有二尺厚,幾乎快看不清楚臉長的什么樣,身上的衣袍也全是灰塵。
這時已經幾乎算是入夏,這個天氣就是這樣,天熱人容易出汗,路上浮塵又很大,跑上百十里路就是這樣的結果。
張瀚禮數很好,常進有反而有些尷尬,嘴唇蠕動了一下,一時竟是不知道怎么和張瀚打招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