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在這里了?”素囊和布囊兩人的臉陰沉的能擠下水來,他們眼前是一群孤魂野鬼般的牧民和甲兵,每個人都狼狽不堪,天氣很熱了身上還穿著皮襖子,每人臉上都是風塵仆仆,瘦的可憐。
一轉眼半個月時間過去,素囊和布囊兩人終于從明軍追擊的陰影中掙脫出來,最后一支明軍騎兵也放棄了深入草原的打算,從邊境地方退回邊墻之內,不再追擊下去了。
這半個月素囊感覺就一直在噩夢之中,夢境太過可怕,卻是怎么也醒轉不來。與他相比,布囊的損失也不小,兩人每次見面都是陰沉著臉,互相感覺到對方都是一臉的死氣沉沉。
他們沒有直接回土默特部的腹心,明軍有一個游兵營提前出了邊墻卡在幾個要隘點上,布囊和素囊又都是被打驚了,見到明軍騎兵的蹤跡就只能望風逃竄,他們往東或往西分別跑了幾百里,到處藏匿躲避,如果不是麻承恩早早收兵,并沒有全殲他們的打算,恐怕這兩人的首級已經懸掛在大同府城的城門上方了。
他們也不能去西邊,西邊的鄂爾多斯部和套部都在防備延綏鎮的明軍,杜文煥這個總兵事前接了張瀚的銀子,稱病不出,現在又借口套部不穩,大肆出兵討伐,有了土默特的事情,北虜自知理虧,不少部落≥長≥風≥文≥學,w︽ww.c◎fwx.n◆et選擇退避,歷史上套部同仇敵愾犯邊使杜總兵去職的事情沒有發生,杜文煥因此精神抖擻,大獲戰功,向上報了斬首二百余級,獲得了內閣和兵部等該管衙門的文書嘉獎,寧遠那邊當然不要杜總兵去了,換了別的倒霉鬼去上任。
西邊不能去,布囊和素囊折而向東,一直到與白洪大臺吉部落接壤的地方之后,發覺明軍真的退走,他們才沿途收攏跑散的部下和牧民,預備折返青城和板升地各處。
這么一路收攏殘余的人丁,等這兩人抵達青城南邊的一個小山谷處時又決定停下就地放牧,等待敗逃歸來的牧民和甲騎,在這里呆了幾天后,兩人的臉上苦澀之意就更加明顯了。
出邊墻時,兩人帶著近三千甲騎和一萬五千多牧民,近兩萬人跟隨他們出邊墻。
這其中有七成左右是他們自己的部民,有三成是聞訊趕來的小部落的人,他們想跟著一起去打草谷,多少會有點賺頭,好歹貼補一下家用。
近兩萬人,馬匹就有三萬多匹,還有十幾萬頭牛和羊,一萬多頂帳篷氈包,現在在他們眼前的只有不到一萬頭的牛羊,五千多匹馬,四千多個驚魂未定的牧民和不到一千人的披甲兵。
蒙古草原上的臺吉多如牛毛,一個小部落可能就有好幾十個臺吉,這些臺吉有的很有政治地位,是多年世襲的地位積累,也有的是直屬部民多,有人的草場肥沃,積累了不少的錢財,養起更多的甲兵,當然可以擁有更強的地位。
倆人折損了大半的牧民和甲兵,損失了幾乎九成以上的牛羊和氈包,等于一下子從億萬富翁降到貧民,凄慘到了極點。
“我會稟報大汗給我補充一些甲兵和牧民。”布囊嘟囔著道:“不過想來也不會很多。”
素囊臉有些發白,布囊有較為超然的地位,畢竟林丹汗是當代的蒙古大汗,左右翼六萬戶各部落的共主,除了向來桀驁不馴自成體系的衛拉特蒙古,極北之境的蒙古各部也是聽從歷任大汗的訓導,就算現在林丹汗因為信奉紅教而失去人心,但共主的地位并沒有改變,除非土默特打算自立,不然的話不會有人去動布囊,但他就不同了,三娘子沒有替他爭到大汗的位置,但給他留下了一個大板升城,城中原本就住著不少漢人,除開種地的還是以商人居多,原本馬市沒收縮之前也有不少明國商人到板升城各處貿易,所以素囊部落的商業貿易十分發達,這么多年除了三娘子留給他的家產,素囊自己也積攢了大量的財富,如果他有原本的實力,他的財富再多出幾倍也沒事,沒有人敢覬覦素囊的家產,可現在就完全不同了,他只剩下幾百甲兵和幾千牧民,加上留在城里的也只是一些婦人和老弱,這一次他和布囊可謂是傾巢而出,結果落個慘敗而歸,對蒙古人來說聲望是小事,實力才是真正的最要緊的東西。
“你放心。”布囊道:“我會去見卜石兔汗和土謝圖汗,還有鄂爾多斯濟農,還有阿成臺吉他們,你是為部落出戰明國,受到損失各部在一邊看著也就算了,不能有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我要各部大汗和臺吉折箭為誓,共保你和板升地的安全。”
“但愿你說的能實現吧。”素囊沒有什么信心,畢竟布囊說的好聽,但各部也不是傻子,他們明明是被和裕升擠的沒辦法才狗急跳墻,又不是為了部落的利益。
“兩位臺吉,前頭有敵兵伏擊!”
一個哨騎突然飛馳而來,驚起了大片休息中的牧民。
“那兩貨不知道敢不敢來打。”
“估計在五五之間。”
“嗯,畢竟膽寒了。”
“還是要看人數吧,沒準覺得咱們人少,可以打一打看。”
常威和王一魁一說一答,兩人的神色都很輕松,常威穿著淡綠色的短袍,頭戴一頂軟腳幞頭,臉上是淡淡的笑容。
常威腰間懸著一柄直刀,他沒有把刀抽出來,王一魁也沒有抽出腰刀,常威和他都是最高層級的指揮人員,他們如果需要抽刀,大約仗也打敗了。
眼前是青城司和新平司這兩個司近半的人員,兩個司有三個半局在這個山谷處等候蒙古人的出現,六百多人在這里已經駐守了五天,終于等到了重新收攏好的布囊和素囊。
常威接著道:“在這里打跨他們,板升城里的人也趁亂動手,素囊積攢了不少財貨,三成給卜石兔汗,三成拿出來給大小臺吉分,咱們拿走四成,估計不會有人替這兩貨出頭。”
王一魁笑道:“我只負責打仗,聽從指揮,別的事一律不管,你也不必和我說這些。”
常威哈哈一笑,這話題果然沒有再說下去。
王一魁指著眼前山谷說道:“往北去有九峰山,東南那邊是巒漢山,西邊是大黑河,這一片雖然是平地草原,不過不適合做大規模的草場牧場,要不然當年俺答汗也不會在青城附近發展那么多板升地,又用馬種地,又叫漢人種菜,他們也是沒辦法。”
常威掃視著四周,遠處是隱約可見的山巒山脈,河流看不到,不過能感覺到水氣和流水的聲音,在前方是一些不知名的小山谷,層疊可見,往北方看當然還看不到青城,往青城騎馬還要跑大半天,不過已經可以看到一些田畝土地,還有一些漢人村莊一類的聚集地,不是純粹的牧民的牧場和氈包。
青城附近有好幾十個板升地,其實大的就是城市,小的就是鎮子,村落,土默特部這邊有不少糧食和蔬菜出產都是靠漢人種地所得,種出來的糧食和蔬菜補充了蒙古人最缺的物資,所以漢人能在這里生存下來,就象是漢商可以暢通無阻的在各部落間通行一樣。
不僅是土默特這里種菜,往東一直到內喀爾喀五部,插漢部,都有流亡或被強掠的漢人在種地。
王一魁繼續說道:“他們要想盡快回到青城附近,這里就是繞不過去的地段,除非他們往西或是往東,從別人的部落里繞道,那就得走一個月以上的時間,而且也不能保證別人不對他們動手。所以說來說去,我看這一仗能打起來。”
會戰能不能成功,得看雙方是不是都有打的欲望,或是一方逼迫一方不得不打,形勢,地理,還有追擊的能力,缺一不可。
如果一方不敢打,或是有逃避會戰的能力,這仗就打不起來。
在他們眼前是一個半圓形的陣列,以步兵為主的軍陣一般都是這般擺,不過和純步兵陣不同的就是每個隊都配給一輛大車。
六十七輛大車首尾相連,擺成了一個半圓形的陣列,所有的步兵都在車輛的掩護之內,因為選擇的地形有利,騎兵很難繞道從車陣后邀擊,所以并沒有擺出圓陣。
這車也是李莊馬車雜項局所出,軍用大車早就有定型,眼前這一型在一年前就試用過,車輛當然也是四輪車,前后輪相等,車廂四方,轉向機構和減震簧片和民用車一樣,最大的不同是車廂比較大,與最大型號的民用運貨大車相當,不同的就是運貨的最大款是半封閉車廂,多半用來運送鐵材原料和鐵制品,軍用的就是全封閉,而且兩邊開著射孔,可以打放鳥銃,也有大的孔洞可以打放盞口炮。
車廂的木板是取的硬木,還加裝了薄鐵板,在這個時代要擔心的就是弓箭,不管是游牧民族還是漁獵民族都是用箭,北虜和東虜都較少用火器,東虜要掌握火炮還得是孔有德投降之后的事情,暫時還完全不必擔心。
這樣的重型車輛在這個時代幾乎是無敵的存在,箭根本射不透,兩車之間有鐵索相連,不必擔心被沖亂,同時士兵在兩車之間的空隙里用大型插牌來防御弓箭,自己可以放心的對敵人攻擊。
“現在就等著韃子來攻就行了。”王一魁很舒服的站立在原地,兩眼目視著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