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瀚眼前是三輛馬車的模型,分別是重型載貨馬車和輕型貨車,還有載人的客運馬車,三輛車都是按比例縮小,包括前后四輪,承重軸,轉向軸,都是按實際情形來做,這馬車除了特別小,只有巴掌大之外,和真車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除了三輛馬車模型,張瀚還叫人做了四磅炮的模型,兩側的車輪也是緊急造了模子,灌成鐵水成型,不是用木制。
常威到張瀚屋里閑轉時看到了這些東西,倒是勸張瀚不要把炮送上去,擔心會被兵部拿去仿制,張瀚并不以為然……火炮仿制不難,大明一樣能仿制出紅夷大炮來,但是,有什么用?
火器的運用是整個體系來配合,要整支軍隊配套新式的火器戰術,大明已經沒有戚繼光,給他們仿出幾門又怎樣?
聽到楊和高的話,張瀚笑罵道:“怎樣,難道還給你們算一次大功,給你們專利不成?”
兩個工匠頭子都表示不敢,臉上都堆滿笑容。
張瀚對楊和高道:“老楊搬了新家沒有?”
“搬了!”楊和高道:“與陳耀宗一起制成鎖甲,又一起制成胸甲,兩次大人都是重賞,院子當然有了,裱糊過后又種了些花樹,叫人打了整套的家俱,前幾日已經搬了新院子了。”
楊和高的老婆在兵器局里做些雜活,幫著穿鱗甲牛筋一類的事情,每次路過那邊的大院區域時都會看著發呆,一時被人引為笑談。
其實看著那些院落發呆的也不止一人,只是楊和高的老婆較為明顯……那邊的院子一幢都是十幾間屋子,分三進,有前庭和后園,一排排的建筑整齊,中間雜一些亭臺花樹山石一類,一律是灰墻碧瓦,這種院子可不是普通的農家院落,放在江南那些士大夫的園林式院落相比也不吃虧,比起山西傳統的格局逼仄的大院要強的多。
提起這事來,楊和高臉上也露出滿意的笑容……現在工匠大頭目們都搬進了新居,以前他們的身份哪敢想這樣的事?能攢下三四十兩銀子,典一幢五六間房的小院已經是在發夢了。
楊和高道:“大人,現在大伙的心氣都很高,巴不得把東西越做越好,也巴不得大人的地位越來越高,咱們這些跟著的人,將來都有好結果,還能福澤兒孫。”
張瀚輕輕點頭,說道:“人心都是如此,你們放心,我一定叫你們有個好前程,你們的兒孫也能生活的更好。”
一群工匠都是頻頻點頭,楊和高這時道:“大人,輜兵鏟出來后,也是說明了靈丘煉鋼已經更上一層,我和陳耀宗商量過,打算做一些扎甲,這樣可以在短期內大量裝備,彌補鱗甲不足,大人以為如何?”
張瀚道:“胸甲制成多少了?”
“胸甲已經制成七百余領,只有少量裝備給步兵,多半是被騎兵領走了,步兵那邊的任敬怨氣可是不小。”
重甲步兵人數不多,每個局最多一個小隊,一個司最多一個旗隊,在李莊這里訓練時多半是集中起來訓,任敬在夜不收出身的將領中射術和技擊之術最強,比朵兒還要強些,所以步兵交給任敬集中管訓,戰兵的怨氣肯定不小,任敬多半也只是反映上來而已。
戰兵在此之前多半裝備鐵鱗甲,還有少量戰兵沒有鐵甲,鐵鱗甲除了買的一批,只有少量自制。這東西做起來實在太麻煩,一個個小圓鐵片要細心打磨成型,然后再慢慢穿成一體,最終經過多道工序才能制成。
一具鐵鱗甲,最頂級的將領穿的山文和明光甲,最少要制三個月以上,一具冷鍛瘊子甲,用時可能更長。
就算有大量工匠來做鐵甲,也不會一下子做出太多,何況兵器局還要制長槍,腰刀,盾牌,各種投槍等兵器,最近還要幫著火器局那邊磨制刺刀,也需要大量人手,現在三個局用工五千人,還有兩千學徒,但人很多分在馬車雜項局,那邊打一輛馬車需要的人手極多,而且要各種工序的人手,火器局用人也多,鑄炮用的模具和打磨還有澆鑄都要大量人手,就算試炮也是每天好幾十人伺候一門炮,兵器局的人手也很吃緊,現在又將主要精力用在造胸甲上,鎖甲也是要大量出產,裝備戰兵的鐵鱗甲原本造的慢,又不被重視,有的戰兵現在還穿著鎖甲配皮甲,當然是一肚皮的怨氣。
張瀚又問道:“胸甲的產量何時能趕上來?”
“常先生和孔先生正在勘察河道,預備從桑干河那邊再引一條河過來,需要過萬河工……這件事軍政司還在考慮,要有預案后才會報給大人,如果這河引成了,可以有更多的水力機器,胸甲的生產數量可以從現在的一個月不到二百領達到五百以上……”
“哦,”張瀚點頭道:“這個方案我知道,以前咱們只有一條從白洋河引流過來的東西河,新挖的河是南北河,兩河交叉,經過水利調節,加速水流,可以帶動不少機器……”
這個方案其實不是軍政司搞,而是張瀚交代下去,現在沒有上報只是因為還在考察,在技術上是否可行,能不能滿足未來的需求,根據最新的進展報告,河道應該是沒有問題,張瀚的岳父大人和孔敏行都是行家,他們一個是考察工業用水,一個是考慮到農業,算是方方面面都顧及到了。
“扎甲和鎖甲,鐵甲的不同之處在哪里?”
“扎甲其實就是大號的鐵鱗甲。”楊和高解釋道:“鐵甲的鱗片小,層層疊疊,厚實而防護力強,扎甲在前宋特別流行,優點就是甲片大,一片抵得幾十片鱗甲鐵片,這樣打制起來要快的多,和鎖甲相比,鎖甲韌性過之,和胸甲相比,防護能力也要差些,但勝在甲葉大,易制成,防護弓箭的效果佳。我和軍營里的泰西人聊過,他們那里鍛造的水平比咱們高的多,以前沒用火器前一直是造全身的板甲,他們的貴族都是領兵的,身披重甲和手持重兵,在戰場上一個能打幾十個農兵,咱們這邊鍛打的本事差些,還好有高爐,可以彌補這上頭的不足。”
張瀚凝神細聽,最終決斷道:“能做便抓緊做一批,戰兵在一兩個月內,應該全部裝備上鐵甲,不論是鱗甲還是胸甲,或是扎甲。”
“是,大人放心,兵器局一定盡全力!”
楊和高答應著,見張瀚沒有別的吩咐,和李長年等人一起退了出去。
張瀚抽過紙來,批了一張緊急撥款的條、子……楊和高當然不是隨便說說,制甲要大量的投入,就算是扎甲也一樣一領好幾十兩的成本,張瀚批了八千兩,算算也差不多了。
重步兵現在一共有不到七百人,都是軍中的驕子和精銳,他們也是大陣的定海神針……張瀚的步兵大陣,火銃和大炮是攻擊輸出,長槍方陣是推進的城墻,火銃手和大炮依托方陣推進,騎兵在左右翼配合方陣,還沒有單獨做戰的能力,重步兵則是方陣的定海神針,進可攻,退可協助長槍兵防守,他們要保護方陣的陣列完整,打擊敵方的游兵死兵,保護火銃手的陣列完整,必要時突進攪亂敵人的陣腳,重步兵經過殘酷的體能訓練,身手最優秀,耐力和爆發力都強的好漢子才能成為重步兵,他們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經過嚴格的長期的小隊列的訓練,可以組大陣,也可以小規模的配合作戰,戰場規模越大,重步兵的作用就越大,也是到了該給他們配全鐵甲的時候了。
正月里整個軍司都很忙碌,連張瀚的天成衛的公事都多了一些,待他最近一次從天成衛城返回時,李國助等人也終于到了離開的時候。
佩特林一行雖然急著走,但張瀚的北上人員由軍令和軍政兩司厘定,除了鄭芝龍外,李國助帶來的人中,鄭芝虎和鄭芝豹也愿跟著北上,何斌與甘輝也愿去,張瀚找李國助要了這幾人,另外挑了一個鳥銃旗隊當護衛,還有軍政人員,繪圖人員,參謀人員,湊起了近百人之多的大型使團,人員好挑,北上的領頭人員難以決斷……常威是肯定不行,他和蔣奎等人一定要南下,南下經營也是重中之重,常威必須從無到有的一直參與進去,這樣將來才有統馭全局的威信。
最終張瀚點了莫宗通的將,近年來這個大伙計出身的分店掌柜成了大區掌柜,一直在陽和城中經營和裕升的生意,雜貨,糧店,帳局,騾馬行,全部一肩挑,管著幾十個分號,近來培養的幾個分店的掌柜也漸漸起來了,張瀚深感人才難得,決定叫他北上,如果順利,將來可以就便在北方主持大局。
“對俄國人不能客氣……”簽押房里,張瀚對莫宗通殷殷囑托道:“有理的話一定要據理力爭,有什么想法不能‘點一下’,一定要明說,咱們這里做生意的和氣生財和遇事忍讓的做法在那邊行不通,你不爭,不說,人家就當你是畏懼,害怕,或是理虧。不要說有理要爭,無理也要攪三分!”
莫宗通一直站著聽,并不插話,人很安靜,只是兩眼顯的十分有神,透著一些靈秀之光。
“這俄羅斯人居然是這樣的脾性?”聽完之后,莫宗通有些頭疼,皺眉道:“這似乎有些蠻性未消的感覺?”
“嗯,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