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道:“如果這樣的話,再攻時逃走的人就會更多。”
習令色道:“已經填平壕溝,再下來只要接近城角,看他們怎么守的住?”
阿成不動聲色的道:“如果這樣說,我只好回稟大汗,把指揮一職讓出來。”
習令色年輕的臉漲紅成豬汗色,他恨恨的道:“既然這樣,隨阿成臺吉處置好了。”
阿成的處置當然是繼續處死逃走的人!
哀叫聲和人臨死時的哭嚎震動了大半個營地,無數個牧民和甲兵神色復雜的看著眼前的場面,他們對自己未來的命運感覺無比惶恐!
習令色回到自己帳中,一群擁立過素囊的臺吉習慣到他那里聚集,習令色身邊的一個部下將今日的事說了,最終憤憤的道:“阿成臺吉未免也太不給我們臺吉面子。”
一個臺吉道:“阿成當初只是拿臺吉威脅大汗,在他心里鏟除漢人漢商才是最要緊的,他和我們不是一條心。”
另一個臺吉道:“卜石兔汗畢竟在位已久,土謝圖汗和扎薩克圖汗,還有鄂爾多斯濟農,白洪大臺吉都支持他,我們想在本部落找到支持的人,也實在困難些。”
各人臉上都有些愁容,他們都是三娘子一脈的臺吉,早前在三娘子試圖拱素囊上位時都是公開支持素囊的一份子,卜石兔上位后對他們當然沒有好臉色,分配牧場都給他們最差的,也經常叫他們貢獻人力出來,各臺吉明知道是打壓也沒有辦法,卜石兔雖然軟弱無能,在這種事情上還是很果決的。
有人道:“我看還是要引用外力……”
“你瘋了?”眾人道:“難道你還想與和裕升合作?”
“這怎么可以?”說話的那人道:“東邊不是還有林丹汗?”
有人不屑道:“林丹汗此前不是派了布囊過來,號稱統管右翼蒙古的大臣,結果怎樣?”
“情形不同了。”說話的那人嘆氣道:“近幾個月來,巴林和敖漢,奈曼各部都與建州部眉來眼去,科爾沁更是鐵了心跟著建州部走,林丹汗感覺察哈爾的牧場受到擠壓,各部也離心離德,我聽說他打算率本部西遷……”
這倒真是一個重大的消息,直接把所有人都震的跳起來!
察哈爾部原本的故地已經被土默特和哈喇慎各部瓜分,如果林丹汗率左翼各部回來,右翼又怎么可能乖乖讓出地盤?
習令色面色蒼白的道:“這消息可屬實?”
“現在還不能確定。”說話的臺吉前月還在白城,他說道:“以前,廣寧未失,林丹汗一心是想和明國合作,打擊建州部,還能討要撫賞,明國已經給了他好幾萬銀兩,可是廣寧一失,左翼與明國直接打交道的通道被割斷了,林丹汗又感受各部不服管束,變攻為守,打算暫時不和建州開戰,而是兼并整合各部。現在,左翼那邊的局面十分緊張了!”
這個臺吉說的是確切的消息,自廣寧失去后,大明一方不僅是失去了對左翼蒙古的聯絡,最大的惡果就是林丹汗感覺獨立對抗后金的能力不足,這個末代成吉思汗腦袋一拍,決定先整合自己的內部。
他的辦法就是誰不聽話就罵誰,先罵再打,然后再兼并部族的牧場,牛羊,丁口。
這樣的做法當然使左翼各部更加不服,內亂已經近在眼前。
廣寧一役的后果就是大明一方失掉的不僅是河西一部份的土地,更重要的就是戰略上也是后金開始占優,后金方不必擔心明方的進攻,反而可以從草原上繞道攻擊明國,這也是努兒哈赤和他的諸子們已經看到的事情,這幾年內后金一方就在向這一目標努力。
而林丹汗更加愚蠢的配合著后金,不僅不能統合蒙古的力量對抗,反而在自相殘殺,他的威望更進一步下跌,而蠢上加蠢的就是他抗不住壓力就算了,居然在后金攻擊之前,林丹汗就主動放棄牧場,從東向西遷移,一路上攻擊了大量的右翼部落,當皇太極到草原與察哈爾交戰時,這些蒙古部落并沒有幫助他們的大汗共主,反而都站在了女真人一邊!
整個明末史,縱觀起來,簡直就是后金把把開豹子,所有的運氣都在女真人手里。
在場的各臺吉當然不會有這么大的眼光和格局,他們更多考慮的當然還是自己的利益。
有一個臺吉道:“如果是真的……習令色臺吉便大有機會了。”
這個機會當然就是林丹汗西遷,習令色選擇投入右翼蒙古的懷抱,在林丹汗的支持下,奪回屬于自己的汗位。
至于在察哈爾控制下,土默特部還有多少自主權,牧場和牧民能剩下多少,那就不必納入考慮之中。
習令色神色還是異常難看,右翼蒙古各部已經對林丹汗離心離德,他對這個蒙古共主大汗也缺乏尊重,半響過后,習令色才道:“此事一時半會的還不會發生,我們從長計議。”
這話的意思就是可以商議,再商議的結果當然就是選擇和右翼合作……在場的人都聽懂了習令色話語里的意思,各人都是挪動了一下身體。
勸習令色投效林丹汗的臺吉這時又道:“底下我們應該保存實力,不能把僅剩的力量用在攻打漢人的軍堡上頭,打個軍臺都這么困難,底下攻城當然更難!”
“對!”
“各人回去之后,對甲兵和部民都要有所交代。”
“我們部落人丁稀少,不能把命都填送在這里。”
提起這個,所有的臺吉都是一樣的看法,最后有人道:“阿成是反張瀚最厲害的一個,再會議時我們就叫他多出一份人丁甲兵,原本這場戰事也是他一力挑起來的!”
這一次蒙古人隔了三天才又進攻,雖然阿成用嚴刑酷法把人震懾住了,但各部的士氣都是十分低落,阿成也沒有強迫眾人再攻,而是叫大家休整了一下。
三天之后號角聲連連,又是大股騎兵先出動,接著便是牧民們靠近了鏟挖攔馬墻,其間有多個陷井破滅,每個陷坑里都是好多具牧民的尸體,加上軍臺上不停打放火炮,蒙古人的死傷極為慘重。
然而這一次與前幾次不同,雖然身邊不停有人被擊中,慘叫哀嚎聲不絕于耳,蒙古人還是拼了命的鏟墻墊平,沒有人敢后退逃跑!
拉馬墻不過數十步遠,軍臺上的火槍也開始打放,數十支火槍不停的輪射,每一輪最少也打死打傷數人,十幾輪齊射下來,死傷也是近百。
等攔馬墻被拆平后,阿成等人立刻下令后撤!
所有牧民和甲兵都是如蒙大赦,他們迅速后撤,連同伴的尸身也不及搶回。
軍臺里也是出來人割取首級,連同前幾次的那些首級一起掛在軍臺的墻上,幾百顆首級血肉模糊,齜牙咧嘴,似乎在嘲諷著蒙古人的無能。
“明日繼續進攻……”阿成一臉疲憊,揉著臉對納木格道:“務必要一陣破敵,不能再拖下去了。”
訥木格道:“原本還有繼續攻擊其余墩堡軍臺的計劃,現在怎樣?”
“算了。”阿成猶豫了一下,擺手道:“下一步是攻下集寧堡,漢人的話,蛇無頭不行,沒有張瀚和軍堡,這些軍臺墩堡原本也沒有太大的用處。”
聽到阿成這話,納木格居然忍不住吁了口氣!
阿成很想訓斥,想了一下,嘴巴抽搐了一下,令納木格出去了。
在自己的蒙古包里,阿成也是嘆了口氣!
“北虜明日必定繼續來攻!”
軍臺之中,旗隊長對所有的部下們訓著話。
今天已經打的十分激烈,途中叫火炮不停的施放,很多人擔心炸膛,好在這幾門炮還算爭氣,沒有哪一門炸膛。
火槍也是不停的打放,人們都是在軍臺內部借著射孔在射擊,藏兵洞里煙熏火燎,每人臉都被熏黑了。
一個軍政官正在做統計,軍臺里的輜兵這幾仗有兩人被射中要害而死,有十幾人受傷,有幾人傷勢頗重,此外還死了一個民夫,傷了十來人,軍臺里幾乎是人人帶傷了。
糧食還很多,水也不缺,軍臺內部就挖了眼井,火藥儲量卻已經下降的厲害,剩下十余桶支撐不了高強度的火力輸出。
另外就是缺少醫藥,堡里只有一個軍醫,還是學徒出身,已經盡力而為,還是有不少人傷勢在惡化,有一些人發燒。
軍政官說話時,旗隊長一直皺眉聽著,在他說完后繼續道:“情形就是這樣,守怕是守不住了……四面八方架起云梯,然后撞擊軍臺大門,雖然門堵死了,一旦撞開總能搬開,蟻附爬城,人太多了咱也沒辦法,畢竟咱們就這幾十人,這軍臺看來是守不住了,不過能拖這么多天,咱們也對的起張大人了。明天,如果眼看守不住,不想死的,今晚趁黑出去向北虜投降去吧。北虜殺不殺你們,咱不敢說,聽天由命。”
眾人均是沉默,死生是大事,沒有人說自己愿意死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