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道:“主要便是在張家口,范東主近年來自己做一些小買賣,又積攢了一些身家,他人脈廣,臉面大,又漸漸結實了一些大商人,張家口這邊,和裕升當然也是有實力的大商家,不過并沒有商會,那邊的大東主并不買帳。”
小紅這么一說,張續宗便是想了起來。
張家口的情形確實要復雜很多,這邊論起商業規模大約是新平堡的十倍以上,身家幾十萬的大商人和商人世家也是很多,張家口的貿易規模之大已經成為北地最著名的貿易市場,連俄羅斯使節自托木斯克而來,進入的第一個中國城市就是張家口。
因為張家口的商家太多,實力也足夠強,和裕升早就在張家口有自己的地盤,近來也在張家口一帶出長城沖口,但遠遠不象靈丘和天成衛城那樣能把地方掌控在手中,更不必提建立能夠一手掌握的商會了。正因如此,張家口是沒有和裕升的商會存在,各大商家與和裕升共存,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
張續宗道:“范永斗居然能咸魚翻身?”
小紅道:“你也不要小瞧了人家,人家到底還剩下一些身家……最要緊的就是這幾年馬市封閉,你們和裕升吃大頭,還不準人家吃小頭?”
張續宗恍然大悟,說道:“這幾年邊市小規模的走私咱們沒管,看來范永斗他們就是利用這個賺錢了。”
小規模的走私貿易,多半是在各個小堡發生,以前的馬市是有正經的大型馬市,比如新平堡和張家口,各鎮也有一些小堡允許開市,被稱為小市。
朝廷厲禁馬市之后,大市關閉,小市當然也不準開,不過就如張瀚開始搞走私一樣,那些嗅覺靈敏的商家開始利用小堡走私。
張瀚是搶得了先機,和各部的貿易大頭都被張瀚拿走,這些張家口的商人利用小堡走私來賺小錢,說是小錢,一年最少也能賺個幾萬兩,看來范永斗重新聚起了一些身家,就是仰賴小規模的走私所得。
張續宗道:“都是哪幾家?”
“好象有八家……”小紅道:“范東主,還有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梁家賓、田生蘭、霍堂、黃永發,就是這八個東主。”
這些商人都是出自山西,不論是晉北還是晉南,也是張家口有名的大商家,小紅一報名字,張續宗就是知道是誰。
后世有名的喬家和常家,這時候喬家還沒有出頭,常家附上了張瀚,一直流傳于世有名的賣國走私晉商八大家,就是小紅說的這八個。
“哼,他們倒有點能耐。”張續宗道:“要不要和范永斗合作,我還要考慮一下。”
小紅道:“隨你,明天早晨可能和裕升的人就找來,你若是自己能脫身就最好不過。”
張續宗一征,半響過后,方道:“你能聯系上他們的人?”
小紅輕輕一點頭,張續宗看了,恨恨的道:“沒準你早就和他們搭上線了,我就是一個天字第一號的傻子。”
小紅柔聲道:“說啥哩?我對你怎樣,一顆心在沒在你身上,你還要多想?我幫你張羅這些事,還不是想咱倆以后能過好日子?”
張續宗無語,小紅這才對那個中年婦人一使眼色,叫她趕緊去通知范永斗的人!
這一次事情終于辦成了,范永斗可是開下了很重的賞格,小紅心中歡喜無限,轉回頭,一臉柔情的看著張續宗,這個人,可千萬不能叫他走了。
起更時分,和裕升的分店掌柜從總兵府邸里走了出來。
一下子送三萬銀子,這是不折不扣的巨款,其中一萬五直接給總兵楊國柱,城里的兵備道,兵備參議,分巡道,最終到宣府巡撫都有一份,宣大總督和其余地方的文武官員也是各自有份,這些銀子其實都是走私利潤的一部份,拿出來分了之后就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張瀚在宣府大同延綏山西各鎮百無禁忌,甚至能遮掩下北上這么大的動靜,也就是得益于此。
這一次送禮和此前一樣,都是半夜時進行,一萬五千兩用了十來個木箱裝著,都是五十兩一錠的正經的官錠,成色好,雪花霜降一般的白銀,一箱箱搬抬進去,然后掌柜面見楊國柱,楊國柱與他笑談了一陣,當然不會直接說送銀子的事,只是問了下和裕升的情形,問到張瀚時,掌柜很警醒,沒有提起張瀚已經失去聯絡的事。
等楊國柱端茶送客,和裕升的掌柜辭了出來,也算是松了口氣。
張春就在門口迎他,等分店掌柜上了車,便是問道:“楊國柱怎說?”
掌柜道:“他開始極不滿意,說了不少難聽的話,三萬兩是宣府鎮上下都有份,楊國柱的一萬五也得拿一些出來,他說我們送的晚了,底下的人自然極是不滿,便是出了什么紕漏也不能怪他。后來我再三賠不是,又按司官你說的暗示明年可以漲一些,楊國柱這才換了笑臉,和我說了一陣,端了茶叫我出來。”
張春吁了口氣,還是皺眉道:“楊國柱已經在邊境出動大量兵馬,這里頭的事沒有這么簡單,光是銀子不到,他派人和我們溝通就是……這事情,還是要繼續徹查!”
旁邊的人當然接不上口,張春又對自己的隨員道:“張續宗還找不到?”
隨員們沒有出聲,一個隱在暗處的中年漢子走上前道:“已經查出他和那小紅的住處,不過住處已經空了,我們又查了那個小紅,發覺頗有可疑,還有那小紅的奶娘容氏也一并在查,預計到明天午前,一定可以把他們的下落都查出來。”
在這人說話的時候,旁邊的人都沒有出聲,人們都知道這個漢子的身份不是外勤就是內衛司,總之都不是好打交道的人。
張春當然不會忌憚這些人,他深吸口氣,說道:“前因后果,包括張續宗在鎮城接觸什么人,包括他輸錢的賭場,妓院,每日說話的人,都查,一定要查清楚底細,再有,楊國柱近來見什么人為多,非比尋常的,一定要弄清楚。”
“是,一切按司官的吩咐去做。”
那漢子躬身答應一聲,見張春沒有別的吩咐,便是轉身離開,人迅速消息在暗處。
“操!”張春忍不住罵了一句,以他多年的經驗,張續宗,楊國柱,這些事肯定能串在一起,背后定然有人在搗鬼,他罵道:“大人北巡一時失聯,多少牛鬼蛇神都跳出來了!”
和裕升的人離開后不久,范永斗與王登庫,田生蘭等人一起進了總兵府邸,楊國柱當然是第一時間見他們。
時間太晚,楊國柱正在泡腳,兩個穿著很單薄的丫鬟站在兩邊,手持巾櫛伺候,范永斗心里一下子就有受辱的感覺!
若是他當年的身份地位,楊國柱怎會這么狂妄?
范永斗又情不自禁的想,如果是張瀚在這里,楊國柱也會這樣肆無忌憚?只怕早就迎到滴水檐下,把手言歡!
雖然明知道自己和張瀚已經相差太遠,可范永斗就是情不自禁的要和張瀚比,他知道自己這算是一種病態,可就是改不掉。
這一年多來,范永斗和這幾家晉商相與交結,他的銀子已經用的精光,當初為了叫韓畦和土匪一起對付張瀚,壓箱底的銀子都拿出來用了。好在是范永明支持了他一些本錢,走私生意利錢又大,一年多來又賺了好幾萬銀子在手。若是普通人,一生吃用也不愁,可范永斗就是覺得不夠,差的太遠!
張瀚的身家,據大家的估算現在數百萬兩,范永斗覺得可能還不止,不過王登庫他們都不相信。
楊國柱自己沒覺得洗腳見幾個商人有啥不妥,他的腳很舒服的在水里搓動著,看范永斗幾個進來,隨手一指椅子,說道:“幾人都來了,坐下來說話吧。”
王登庫笑道:“總兵大人真是勞煩了,眼看要歇下還要見咱們。”
楊國柱斜眼道:“可不是?”
他又道:“為著你們這點鳥毛事情,老子費了多少事,差點連和裕升的銀子也收不到。這個時辰還得見你們說話!”
田生蘭趕緊道:“這些都是小人們的事,總爺實在是有仁心,小人們當然也沒說的,一定會竭力報效。”
楊國柱哼了一聲,說道:“還算你老田曉事!”
范永斗這時道:“大同的王巡按特別囑咐小人,說是一定要向楊總爺道一聲謝。”
楊國柱用力瞟了范永斗一眼,說道:“扯那個騷做甚?王心一是大同巡按,他管不著老子,我給他個面子,底下的事我就不管了,想我上他的船,等他當了宣府巡撫再說。老范,老田,老王,不怪我楊某不給你們面子,銀子我收了,事我也做了,底下我可再不摻合,你們該怎樣就怎樣,你們的事我也不管,不查,你們要和張瀚斗,自己想辦法去!”
田生蘭只顧賠笑,王登庫不敢出聲,還是范永斗不緊不慢的道:“小人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王巡按說來日方長,這一回總是承總爺的情,將來總會回報的時候。別的不說,這一次的事總爺已經幫了我們大忙,這個情,將來總會有人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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