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后,馬武和另外兩個旗隊一起出發,另外還有兩個小隊的胸甲騎兵加入,一共有一百五十人不到。
這些騎兵當然不是從小黑河堡一個堡出來,若是那樣動靜便太大,就算張世雄很得眾望,上頭的軍官又不全是死人,還有內情局軍法司的人看著,絕不可能允許一群中下層軍官擅調軍隊出征。
這一百多騎,出自三個軍臺和兩個墩堡,外加馬武從小黑河堡直出,這是慣例的騎兵穿插哨探任務,只要稟報給上頭的司軍令官備案就可以了。
馬武是這個臨時騎隊的首領,等于是一個局百總,他倒是有些春風得意的感覺。
“還是往東十里處,去打英俄齊布臺吉,最好把這廝給捉了。”
馬武等人各自出城和軍臺十余里后,距離被稱為東十里的第一個北虜集結點已經很近,那里是一個山谷盆地,南北方向,有東西兩個口,西口窄而東口寬,兩側是綿延不斷的丘陵地帶,騎兵想翻越有些困難。
按馬武對這個牧場和北虜駐軍的了解,不過三四百甲兵,牧民人數也不太多,他每次率一個旗隊甚至更少的人手穿插而過,看看北虜的反應和實際的駐守兵馬數量,這一次率領的騎兵足夠與這里的北虜打一場↘長↘風↘文↘學,w≤ww.c≯fwx.n≈et硬仗,穿插是沒有必要了,馬武抽出刀來,指著前方,威風凜凜的道:“殺入谷中,打北虜一個措手不及!”
在馬武等人率部離開之后,李貴總是感覺十分不安,他當然不會直接找孫敬亭或是王長福報告,那樣的話,日后他在青年軍官這個團體中就無法立足了,找同級的軍官也是無用,上級不能找,同級找了沒用,李貴頗有一點坐困愁城的感覺。
這件事,在張世雄和馬武等人看來只是尋常小事,反正旗隊以下出擊不需要軍司同意,各部可以自專,但李貴知道這是借口,一百五十左右的騎兵是何等重要的力量,擅自集結,目標是抓捕一個蒙古臺吉或將領,這其實是一次合兵的軍事行動,勝了還好,若是損失慘重……
李貴抓起自己的軍袍,一邊套一邊就是往外跑,他想起一個人,足可以與自己商量眼前的這件為難之事。
“希平,你在忙?”
李貴提著個油紙包,內里是一些熟食,酒當然不敢公開喝,不過李貴的隨身鐵壺里裝著一些馬奶酒,這是騎兵們出擊的繳獲,這酒度數很低,有些酸澀,不過在草原上也是難得的珍饈,這些青年軍官都是私自暗藏,不是最好交情的絕不會拿出來共享。
夏希平還是李貴記憶中的模樣,個頭不高,臉有些黑,但人很瘦,兩眼特別有神,臉上經常顯露出思索的表情……李貴和夏希平是打小一起長大,論交情比和張世雄他們深厚的多,當初李貴和夏希平一起在新平堡撿煤塊的時候,還壓根沒有和裕升這一說呢。
“再忙也有空。”夏希平把自己桌面上的紙張往邊上推了推,理出一塊地方來。
“你侍從司的人也關心戰事?”李貴看出來是地圖和最近的軍事情報,夏希平和李夢年等人是分批從侍從司跟隨過來,在很多軍官眼中,他們就是文職人員。
“我可能要調到軍令司了。”夏希平安然道:“總得先做一些水磨功夫,熟悉一下軍務。”
李貴有些羨慕的道:“你很受大人和孫大人的信重,到了軍令司,估計幾年就能坐到副司官的位子上。”
夏希平道:“其實我寧愿還是跟著田副司官,不過上命不可違,只能違心做自己不是很喜歡的事了。”
李貴安慰道:“你天份很高,到軍令司更能幫大人的忙,我等是大人一手栽培調教出來,做什么都是一樣的。”
“說的是呢。”夏希平臉上露出微笑,說道:“要論本心,我還寧愿和李二柜在鄉間多走幾年,多見識一些民間疾苦,多了解世道人心,不過軍司太缺人手,這種想法就只能藏在心底了。”
李貴倒是很長時間沒有和這個好友這么輕松的聊天,一時也有恬淡從容的感覺,他有些奇怪的道:“希平你的心境真是很好,近來聽聞大人被圍,下頭很多人都是著急上火的。”
“有何可急的?”夏希平倒是很奇怪,說道:“你們自己算算,集寧堡內有守兵近千,大人總會帶一些近衛,過千守備,加上火炮和大量火槍,北虜有什么能抗住這等層級的火器轟擊?現在又不是俺答汗還在的時候了,那時土默特部能動員二十萬丁,幾萬漢人替北虜打造良弓,鐵矢,鎧甲,云梯,構桿,這些攻城的事物也有,所以北虜能在嘉靖年間攻克諸城,合圍至京師城下。現在堡中吃食,應該能撐過年,這才夏天,水源也沒有問題,我真鬧不明白,張世雄他們著哪門子的急?”
夏希平看似平靜,眸中卻也明顯透露出不滿來,很明顯,近來青年軍官們的動作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隱密,最少夏希平也是知情人之一。
一念及此,李貴便有些慌亂,原本還想試探的心思趕緊放下,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來意向夏希平說了。
“簡直是混蛋加三級。”夏希平向來冷靜,甚至有些溫文儒雅的感覺,這時也是忍不住開口罵起來。
李貴道:“只要不出事,也就還好……”
夏希平眸子中怒火燃燒,他對李貴道:“我會去和軍法司說,這漏洞立刻補上,還有,就算不出事,我也會和孫大人說,對參與此事的人要嚴懲。”
李貴道:“這樣容易挫傷士氣,傷眾人的心。”
“無所謂。”夏希平道:“我和裕升自有法度在此,不違軍紀,擅作主張的,縱好心亦是惡意,縱好意也要懲罰,在我和裕升,做事說話不存在好意惡意,就看有沒有違背法度,立功者,雖吾心惡其人亦賞之,違紀者,縱是吾之親族亦罰之……這是大人親口對我們宣講過的,為什么要成立軍法司,還不因為我大明諸邊早就軍紀敗壞,無視法度!”
李貴一時無言,夏希平起身道:“還好你說的早,我們去見孫大人。”
“糟糕,壞事了。”
胸甲騎兵們沖到谷中,向前行了數里之后,果然有大股的北虜來迎擊。
不過人數遠超事前的預料之外,光是披著棉甲的騎兵就有過千人,另外還有兩三千人的牧民,挾弓持矛,夾在甲兵之中,策馬飛馳而來。
甲兵有頭戴瓣兒盔的,也有戴普通鐵盔的,鎧甲有棉甲,對襟甲,羅圈甲,柳葉甲,鎖甲,光是甲胄種類就是有十幾種之多,牧民們多半頭戴大帽,加飾紅纓,這也是土默特部紅纓韃子這個稱呼的來源。
蒙古人擺出的陣式是他們傳承了幾百年的陣列,擺陣時十分嫻熟,甲騎和甲騎在一處,牧民們聚集在一起,或是三五成小群,或是數十人上百人一群,他們在草原上策馬狂奔,時進時退,不停的發出怪叫,雖然只幾千人,但卻是營造出了千軍萬馬,整個草原遍布騎兵的壯觀景像。
剛剛進谷時就有小股的北虜出現,因為看到胸甲騎兵人數眾多,這些北虜并沒有敢出手,而是不停避讓,有幾股過百人的上來迎擊,拋灑了一些箭矢后就后撤,倒是被胸甲騎兵們及時出手,用火槍打下來好幾個人,接下來就沒有人敢迎上來了。
馬武還以為自己和部下把北虜給嚇住了,現在看來還是中伏了。
這也是蒙古人慣用的戰術,先示之以弱,不停的引敵追擊,然后在近距離突擊包圍,兩翼用牧民弓手,中間用披甲鐵騎,當然現在的甲騎不能和他們的祖先比,只是人數差距太大,看起來也夠用了。
“往其左翼,側擊,然后一直往西口突圍。”
馬武也是一個很優秀的指揮,這時他心中隱隱后悔,這一次戰略上很明確,戰術上還是缺乏考量,出兵有些倉促了。
一百多胸甲騎兵沒有猶豫,所有人都控制韁繩,提高馬速,迎著北虜左翼方向飛馳而去。
蒙古人也看出來漢軍的意圖,他們的左翼開始放慢速度,右翼開始旋轉,往著胸甲騎兵的側后方向兜過來。
草原上一下子變得無比熱鬧!
千騎萬馬般的奔馳,無數鳥類和走獸被驚動了,深草中可以看到不少野獸在驚惶的逃避,有一個黃羊群在草從中飛奔,把大片的草場踩成波浪的形狀。
人們喊叫著,喝罵著,無數馬蹄踩踏在草地上,整個山谷發出轟隆隆的巨大聲響。
“他娘的,狗日的北虜,怎么一下子出來這么多人!”
馬武咒罵著,手中的騎銃橫放,現在距離還遠,不能打放,不過看眼下的這個陣仗,蒙古人士氣高昂,已經成合圍之勢,象以前那樣蒙古人以弓箭攻擊,胸甲騎兵不停回旋用火槍還擊,交換比十分合算的情形,在今天是不會出現了。
他情不自禁的握了一下自己腰間的馬刀刀柄,這種刀是仿唐的直刀,也有倭刀有些象,刀身的流線型適合正面戳刺,也有一定弧度可以劈砍,在這種最關鍵的時候,仍然要以馬刀來劈砍敵人,砍開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