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輕輕點頭,說道:“近日晚生在市間奔走,聽人議論和裕升之事,輿論來說,除了極少數人之外,無不對和裕升抱有同情和支持之意,算是不敢說什么的,言語也隱隱透露出惋惜!”
“對嘍!”鄭國昌走到張瀚送他的大車前,踩著階梯車,回顧道:“區區一藩邸,幾個官和商人,想扳動和裕升,他們想的太容易啦。品書瀾是平時忍著,在這種時候,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到時候,他們才知道有本官在,其實不是壓著他們,是在壓著張瀚張瀾!”
幕僚也不是太明白鄭國昌的話,他只能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這個幕僚只是有親戚在和裕升主導的商會里做事,所以言詞間必定對和裕升有所袒護,而且他也說的是事實,在各處和裕升和它主導的商會都是從不吃干拿盡,總是留有余地,而且商會的發展帶來市面的繁華,幾乎每個階層都在得利,這使得很少有人仇視和裕升,更不會希望和裕升跨掉,至于鄭國昌的所謂限制張瀚的行為,他便是真的聽不懂了。
王心一與代王又說了好一陣子話,他又看到兩個張家口商人鬼鬼祟祟的進了王府側門,被帶到王府后園,代王應該是在那里與他們見面說話。
張家口過來的商人應該是想接手和裕升在大同乃至太原鎮的走私生意,這很需要層的介入,鄭國昌一時半會還倒不了,商人們是想和代王合作,以王府的勢力護持,然后在邊境開始走私貿易,北虜和張瀚的矛盾一時半會不可調和,但不代表他們并不缺大明這邊的貨物,事實整個明末時期,在沒有張瀚的時空,八家晉商一直在薊鎮和宣大地方走私,張瀚崛起之后,晉商走私的步伐被擋住了,不過歷史的慣性使八家晉商還是出現在了舞臺之,借由此次的事件,他們當然想趁虛而入,爭奪張瀚現在掌握的地盤和市場。
吳伯與也看到了兩個商人,他皺眉道:“已經過去好幾天了,怎地范永斗和張永安還不曾回大同這邊。”
從大同到寧武,如果趕路的話一天也到了,加處理事情的時間,最多三天也回來,今天已經是第四天,兩人仍然未回,所帶護衛和要帶回大同的李明達也沒有回來,這叫王心一也隱隱有些不安。
王心一道:“吳先生再找幾個人,往寧武那邊去看一看,不要急著找人,打聽一下市面的消息,然后去和裕升的分店和商會看一下,如果一切如常,范永斗和張先生怕是出事了。”
吳伯與咋舌道:“他們敢對付巡按派去的人?”
王心一有些不耐煩,說道:“世事難料,和裕升又不缺人手,狗急也會跳墻。”
吳伯與臉露出悚然之色,他這時才感覺到這事的兇險!
張瀚要是真的造反,他們這批人會不會被首先殺了祭旗?
“張先生臨走時已經建言過,”王心一躬身轎子,臉多少有些鄙夷之色,他這時才看出來兩個幕僚的份量,張永安平時似乎沒有吳伯與腦子動的快,但建議很穩重,滴水不漏,而且遇事有靜氣,不象吳伯與這樣慌亂,他坐定后隔著窗子輕聲道:“左衛道北西路參將向與麻總兵不睦,若真有警,可迅奔往左衛道避險,無需驚惶。”
吳伯與稍感鎮定,立時道:“府應常備車馬和車夫并護衛,一聞警訊,可迅速出奔。”
王心一心道:“這人腦子是動的真快!”
他點頭道:“這事交給先生辦了。”
吳伯與道:“東翁放心,晚生一定辦的妥當。”
吳伯與又道:“京師可有新的消息?自孫閣部自請巡視宣大后,朝廷似乎還沒有最終決斷?”
王心一道:“昨日接到汪公的書子,對我這一次的舉措十分贊賞,左公與楊公也是一樣的態度,宣大各處,我東林正道人原本少,此番若能做一番實績出來,也是鞏固我東林根基之事,諸公都很贊賞。”
吳伯與奉承道:“東翁此番毅然出手,為國家掃清地方妖氛,此乃有大功于國之事,將來不僅會青云直,還會在史書之,重重留下一筆。”
王心一微微一笑,說道:“此時說這些尚早哩,待朝廷派員來徹查,逮拿張瀚并相關人等,本官這一次的彈劾,才算真正立功。”
吳伯與當然連連點頭,王心一用腳在轎子里輕輕一頓,四個轎夫趕緊抬起轎子來,藍色大轎顫顫巍巍在前,一眾隨行護衛和吳伯與等人騎馬或是騎著騾子相隨,護衛們提著燈籠在前頭開道,眼神也是警惕的掃視著四周,在黑沉沉的暗色之,人們都不知道隱藏著什么樣的危險。
夜色之,張永安和黃玉安被人從馬車攙扶下來。
溫忠發小聲道:“張先生,咱們看你一向配合,態度老實,所以不曾在你口塞什么東西,若是自己不識趣,那往后要對不住了。”
張永安呵呵一笑,說道:“你們做事向來滴水不漏,四周不知道有多少暗樁盯著,選的這地方必定也是十分隱秘,我叫一嗓子狗都不會叫一聲,不是給自己自找沒趣么。”
“說的有理。”溫忠發翹起大拇指,贊了一聲。
張永安又道:“再說,潛入巡按書房,這事你們都能能想,也敢做得,我還有什么好說的?”
黃玉安倒是不張永安這么鎮定,他臉色有些蒼白,他性格狷狂,素以雜學的才學聞名,然而畢竟不曾見識過真正的大場面,眼前這事,溫忠發已經向他說明原委,乍聽之下簡直覺得是瘋了,然而這種瘋狂的事居然這樣有條不紊的做了下來!
先到一處隱秘地方提了張永安,這人可是巡按王心一最親信的幕僚,然后潛入大同,現在各人進來的房子不知道是哪里,但可想而知必定距離巡按衙門最近。
黃玉安感覺自己在一個十分荒誕的夢里,但這個夢卻是怎么樣也醒不過來!
各人進了屋,黃玉安也不知道身邊有多少人,他只感覺每人的腳步都很輕,在身邊雖然有人都沒有什么存在感,這些人除了必要的話絕不多說一個字,甚至黃玉安感覺他們如果能不喘氣肯定也會選擇不去呼吸,這些人沒話,沒笑聲,走動沒響動,象是一群幽靈,然而他卻落在這么一群人手,卻干那么一件可怕的事情!
進屋之,溫忠發道:“各人坐下休息。”
小院不大,黃玉安和張永安兩人都被帶進了正屋,屋里擺放著不少椅子,兩邊對坐,正墻壁掛著猛虎嘯林圖,貢桌是銅制的五貢,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如果不是溫忠發等人也在椅子兩側坐著,黃玉安幾乎是感覺自己在某個鄉紳家的堂屋里做客,正在賓主盡歡的說笑,等著飯菜和酒來能開宴。
所有人都似乎坐了下來,黃玉安僵坐著不敢動彈,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屋很悶,他不停的流汗,又感覺腰背漸漸麻木,渾身都疲憊不堪。
這時張永安突然道:“壯士,我和這黃相公能不能抽煙?”
沒有人答話,張永安似乎呵呵一笑,又接著道:“這黃相公初經此等事,似乎有些過于緊張,如果不放松的話……”
溫忠發這時道:“張先生說的有理,是我疏忽了。”
張永安呵呵一笑,也不客氣,直接從懷掏出一個白云銅的煙鍋來,又從荷包里取了煙絲放在煙鍋里,著屋的燭火把煙鍋點燃,他自己美美吸了兩口后遞給了黃玉安,笑道:“天塌了有高個子頂,這事是張大人安排,他手下人操辦,我們說難聽點是被脅迫的,你怕個什么勁!”
黃玉安原本也是吸煙的,估計張永安也是聞到他身有煙味,所以才有吸煙的提議,接過煙鍋后黃玉安也是猛吸了幾口,一種無的舒適感涌心頭,再一想張永安的話確實有理,心緒一下便鎮定下來。
這一鍋煙吸完后,兩人身后有人道:“滅燭火。”
屋點著的兩根燭火立刻被人熄滅!
不僅這堂房,還有邊廂的燈火一下子全熄滅了。
火乍滅時,人們眼前都是一片黑暗,直到片刻過后,人們眼才能看到一點東西。
又過了很久之后,房間漸漸感覺光線更明亮了一些,又能隱約看到人的臉龐。
這是半夜過后,月亮升高,月色鋪滿了大地之后的結果。
這時又傳來梆子聲響,這是更夫經過,梆子的響聲顯示出這時是四更二刻,按泰西鐘的報時是凌晨兩點左右。
這個時候,人當然睡的十分踏實,連黃玉安也是在剛剛打了個盹,椅子很大,還有墊子,他歪著身子,不小心便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聽到報時的梆子響聲才又驚醒了過來。
溫忠發猛然站了起來:“各人起身,活動一下子身,三分鐘后出發。”
所有人都立起身子,幾乎每個人都在扭動著自己的身軀,片刻之后,屋和院子里都能聽到輕微的咔嚓聲響,那是人們在扭動自己的關節時發出的響動。
黃玉成不知道三分鐘是多久,他已經不是太緊張,只看著這些人用不同的姿式在扭動著自己的身體,發出響動,感覺也沒過多久,每個人都似乎是活動好了,月色下,是一張張精神奕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