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瀚點點頭,笑道:“你們安排了不少人?”
“是。品書網()”王發祥道:“四周派了一個情報組,一個行動組,還有一個保衛組負責大人在京師分店的安全。咱們的分號在前門大街,人多眼雜,來往的人龍蛇混雜,所以大人還是要小心些為上。”
“這事你們看著安排,只是要外松內緊,不要弄的太張揚就好。”張瀚道:“具體行程安排怎么樣?”
王發祥道:“魏大官那邊我們已經找高胖子疏通,早晨才把消息送進官,大人的折子是中午送到了會極門,目前還不知道宮中如何安排。”
李國賓接著道:“大人,你到京師來的消息我們已經廣為宣揚,以防有人暗中加害。”
張瀚到目前為止還是待罪之身,就算有魏忠賢在后,東林黨的勢力仍在魏黨之上,若是把消息宣揚開來,有心人自然也會掂量一下算計張瀚的后果。
車馬開始行動,張瀚坐在車上,在酷暑的天氣里,京師的空氣確實不佳,熱浪蒸騰,人群在過了城門后不久就散的差不多了,街道上的人很稀疏,只有出了正陽門,到前門大街的時候人流才稍微密集一些,張瀚注意到行人多半是牽著騾馬的行商,身邊也多半跟著長隨伴當,甚至有一些近些的商人是帶著騾車或驢車過來,買了幾車貨直接就運出城去,也有商人和城中的腳行或車戶騾馬行談價,盛夏之時,不少人拿手帕擦著汗談價格,各人都是一臉謹慎小心的模樣,就算是天子腳下,這些腳行車戶也不是好打交道的,張瀚粗粗掃一眼,感覺這些人都多半不是良善之輩。
所謂的“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其實是人們情緒的一種宣泄,某種特定的人群犯罪的機率大于其它的人群,自然也是會收獲不大好的名聲。
京師這里的物流,和裕升幾乎沒有插手的打算,不論是腳行還是車戶,隨便不起眼的小人物可能身后就是能牽出個太監或是勛貴出來,在京師想打出天下,沒有國公一級的背景還是不要想了。
馬車在拐彎后不久就到了地方,王發祥對張瀚道:“大人,咱們的店門口就是人最多的地方。”
張瀚笑著點頭,說道:“我已經看到了。”
和裕升的分號門口確實是人最多的地方,人煙相對別的商行要稠密很多,好在店面夠大,倒也并不嫌擠。
分號也是什么貨都經營,反正本錢大,可以把進貨價格壓低,出貨量又大,利潤自然就來了。
核心的產品當然就是鐵器,除了各色雜貨之外擺放的物事還是鐵器最多,光是各種大小鐵鍋就有數十種,加上叉耙鏟鋸等工具鐵器,鏟子勺子等小型鐵器,林林總總,最少有過百種之多。
張瀚下車時,大掌柜劉吉帶著幾個伙計迎了過來,眾人一起叉手行禮。
張瀚笑著還禮,說道:“各位一向辛苦,不必多禮了。”
他又向劉吉道:“難得我來一趟,今晚加菜。”
眾多大小伙計都聽到了,各人都是一臉興奮,有幾個小伙計歡呼起來,被大伙計一瞪眼,又是趕緊閉了口。
“各人都忙各人的,”張瀚笑道:“不要因為我亂了店里的生意。”
不少商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著張瀚,他們對和裕升的這個東主早就聞名久矣,最近這一段時間,和裕升和張瀚又是在風口浪尖上,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有一些商人走過來,向張瀚拱手問好,張瀚都是笑著答禮,并沒有因為財雄勢大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來,這也使得商人們對他更加敬重。
一路從大堂到內里,里頭的伙計們都在忙著出貨,盛夏時節并沒有影響到和裕升的鐵器生意,甚至是因為前一陣開始的麥收反而使鐵器的銷量更佳。
京師這個店和北直的那些分號,包括一直到永平府,當然也更包括宣大地區乃至山東和河南地方,和裕升的鐵制農具是出售最好的商品,不少河南與河北的商人越過太行八徑,蜂擁而至,不是到李莊就是到和裕升在各地開設的分號,京師這里畢竟是大商號,出貨量肯定不少。
張瀚對劉吉道:“這一陣鐵器出貨量怎樣?”
劉吉道:“出的最多的肯定是叉耙和鐵鍬一類,叉出了十七萬多把,加上其余的各種貨物,共有三十一萬把,其余的鐵器還在算,生鐵也在算,雜貨出貨量不大,不過品種太多,所以月報肯定還出不來……”
“誰考較你來著?”張瀚笑道:“現在分店這么多,你自己就是大區掌柜,月報你直接是報到主店,然后應該是周大柜先看,田季堂審核,沒有什么錯漏的話,我最多看看總數,沒有時間再仔細看各店的月報表了。”
把日常經常和所有事務都表格化還是張瀚五年前就開始的努力,現在當然已經開花結果,所有的人,包括掌柜伙計甚至是商會的理事和評事們都已經習慣了用表格來記錄和表述,一目了然,便于使用,核查,匯總,然后歸檔,很多事情圖形化了,數字化了,這樣的直接效果就是所有人都財富的流動都有了直觀的感受,不象以前,再精明的商人也很難從浩瀚如海的枯燥帳本里找到完整的財富增長或下行的曲線,失敗的機率當然就大的多。
劉吉到底還是呈上了最近鐵器的一些記錄表,張瀚坐在屋檐下看著,這里是南北朝向,有屋檐擋住太陽,還有穿堂風叫人身上感覺涼爽,屋子前有花從,不知名的花開的正艷,散發出陣陣香氣,張瀚坐下之后,看了幾眼,就是對劉吉道:“近來鐵锨的需求量應該要增加,并且需要的量比去年要大的多,劉吉你要多備些貨。”
鐵叉,耙,鐵锨這一類的農具需求量都比以前要大的多,畢竟和裕升的用鐵好,鐵質很好,雜質較少,另外就是制造的流程經過嚴格的品控,加上價格也并不貴,只是比那些村落里打出來的爛糟貨要稍貴一點兒,這樣的話就算加上物流的費用,價格也在百姓的承受范圍之內,銷量當然是一直在快速增加。
“張大人,你怎么能看出來鐵锨的用量要大大增加?”
劉吉剛接了報表要重看一次,有人便是接了話茬。
張瀚坐的地方是天井,來往的伙計和進來看貨的商人很多,不過并沒有人不識相到這邊來打擾張瀚,溫忠發和王發祥安排的人就在兩側,防備突發的狀況,不過有人過來問話,護衛們卻也不便回話。
王發祥猛然道:“高公公?魏大官?”
李國賓原本還在和劉吉一起看月報表,聽到王發祥的話,先是一征,接著回頭,果然看到胖大身形的高起潛在頭里,十五六個穿著百姓服飾,卻明顯是宦官的人陸續進來,他們多半在腰間懸掛刀劍,身上似乎還穿著暗甲,有幾個人還在手中拿著短弩,一進門就指著溫忠發等人。
張瀚做了一個手式,溫忠發等人便往后退了幾步,張瀚自己則是起身,大走到魏忠賢身前。
高起潛身形高胖,糾糾然如若武夫,魏忠賢的身量也很高,典型的北方漢子的長相……他頭戴紗帽,穿著低品宦官的服飾,這在京城里十分常見,腳上也是低品宦官特有的白皮靴,由于戴著帽子,看不到頭發,不過從鬢角來看,魏忠賢已經有了不少白發,總體來說,氣質神色還算健康,給人的感覺也很強壯……這人是成年之后閹割入宮,比起幼時就閹割的宦官固然要受很多痛苦,閹割時致死的可能性大,但只要闖過鬼門關,身體素質比童子閹割要強健很多。
“下官張瀚,叩見魏大官。”
張瀚沒有猶豫,眼前的魏忠賢面色黑里透紅,長相是一副淳樸老農的模樣,臉上也是一副笑瞇瞇的神色……不過張瀚知道這人的心胸絕對談不上寬廣,性格中也沒有絲毫的淳樸厚道……魏忠賢原本就是無賴混混,后來又是在宮中這種黑的不見五指的地方混,而且還能混出頭來,你想他是什么性格秉性?對這樣的人,看其面色是毫無用處的。
“請起,請起!”
魏忠賢聲音也并不太尖銳,他伸手出來,扶起張瀚。
待張瀚起身后,魏忠賢笑瞇瞇的道:“咱家真的沒有想到,在咱家心里十分能干的張東主居然這般年輕!”
張瀚一臉汗顏的道:“大官過獎了,下官只是承祖、父余蔭,僥幸做出一些事情來。”
“嗯。”魏忠賢點頭道:“你是鳳磐公的后人,皇上看過你的折子,問過一些人,雖然你家在新平堡行商,但卻是不折不扣的書香世家的子弟,皇上原本心中頗為猶豫懷疑,知道你的家世之后,心中的疑慮就少了很多,你的回奏,叫咱家十分欣賞!”
張瀚的回奏,原本就是鄭國昌與麻承恩等人一起商量后的結果,并沒有過多回避團練的事,而是從家世,忠誠,對大明帝國的情感上出發,從皇帝還有各方的反應來看,確實是相當成功的回奏。
是啊,張瀚搞商會,兼并地方勢力,自己還有團練私兵……那又怎樣?李成梁當年的家丁可是八千騎兵,掌握著好幾萬的軍戶和幾十萬畝的土地,就是現在的遼西將門,最大的幾家哪家沒有幾千私兵?西麻的麻家,馬家,張家,榆林的尤家,哪家不是有過千的家丁和十幾萬畝的土地?
沒有這些,談何世代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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