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瀚對這樣的調配感覺十分滿意,可能很多人在驚異和裕升在宣大地方的實力,但張瀚知道,真正掌握的就是大同一鎮,太原鎮也只是北方的一些地方,往南在太原截止,山西南邊的幾個府,和裕升只是普通的大商家,擁有一定武力,真正的勢力版圖并沒有建立起來。☆→,
在宣府,也只是商業上的影響力,在中下層的文武官員中擁有較多的同盟者,在最上層的宣府巡撫和巡按,還有楊國柱這個總兵官的層面,更多的就是金銀交易,而不是如和麻承恩這樣的真正的同盟。
杜文煥到大同來,必定會受到鄭國昌的轄制,不會改變大同現有的格局,而麻承恩到延綏,和裕升就可以一路經營過去,在那邊,原本是陜商的天下,當年的朝廷之上,陜黨和晉黨有聯合也有爭斗,幾十年下來,晉黨衰微但晉商還在,陜商卻是和陜黨一樣都衰落的不成樣子,和裕升進入陜西,幾乎不會遇到象樣的對手。
這算是一個利好消息,在張瀚正高興的時候,店門前眾人哄然一聲,所有在看貨的商人和店里的伙計一下子都讓開了道路。
一個騎黃膘馬的宦官在前,幾個小宦官在后,他們頭頂的三山帽和腳上的皮靴很明顯的鄣顯了身份,所有人看到這些宦官都是臉上變色,趕緊讓開。
“皇爺口諭,”騎馬的宦官在店堂門前,見張瀚匆忙趕出迎接,便是直接道:“著天成,鎮虜兩衛指揮張瀚即刻到會極門來見,欽此。”
“臣遵旨。”張瀚立刻下拜,叩首行禮。
傳旨的宦官說完后,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道:“張大人,換公服,趕緊準備隨我入宮。”
“是。”張瀚應一聲,李國賓已經在一旁給所有的宦官遞上一個封好的紅包,內里五兩到十兩銀子不等,出來傳個口諭就有銀子入袋,這些宦官們臉上都露出歡喜之色。
其余的人等都手忙腳亂的替張瀚換衣服,公服就是在京官員早晚奏事,或是隨班侍見所著,在外文武官員則是在京陛見時穿著,大朝會穿朝服,祭祀有祭服,日常辦公穿常服,不是后人想象的那樣官員一直就是穿一套常服。
公服帽子是帕頭,長長的展腳與烏紗帽的短翅不同,再換緋袍,著金荔枝圖案的腰帶,穿官靴,官袍上無枝大花,一身穿戴之后,原本是便服的張瀚,立刻便是有了所謂的漢官之威儀。
原本就是高大身材,儀表和氣質過人,這一身官袍在身,更是增添了幾分氣質。
“就國賓和希平兩人跟著我,旁人不必跟隨。”
從前門大街進入皇城不遠,一路直行就可,還有宦官跟隨,不會有不開眼的人在這時候謀刺,而且溫忠發等人明面上不跟著,王發祥也會安排一直在京師活動的行動組的人在暗中保護。
一個三品武官帶兩個長隨,這倒也很正常,領頭的宦官是個六品奉御,拿了二十兩銀子,內心很滿意,笑瞇瞇的在頭前引路。
各人從正陽門進城,再直奔長安左門,在路過大明門時,巍峨的皇城正門自是如平常那般緊閉著,這座城門只有在極為重要的禮儀場合才會打開,從宮城的中軸線出發,過午門端門天、安、門,再到大明門正陽門,一直到南郊,十幾里長的道路筆直正中,沒有絲毫歪斜,這時當年永年年間征發數十萬民工修筑了二十年的宏偉建筑,盡管知道自己有些濫情,張瀚還是情不自禁的往大明門的方向看過去,那里在后世是紀念堂,這座城門上的牌匾先后被改為大順門,大清門,中華門,張瀚覺得如果一定要換個匾額的話,“中華”這兩個字應該是取代大明最好的結果了。
眾人往長安左門方向而去,然后再往會極門,進入長安左門后人流就稀少的多,這里是俗稱的天街,街道兩側全部都是官衙,來往的都是官吏,只有少數平民,在距離午門東側不遠的地方就是吏部和工部禮部等六部所在的地方,西側則是五軍都督府等衙門,街道寬敞,人流稀少,人們的視線也是放的很開,四周全是黃色和綠色的高大建筑物,進入到這里后仿佛就來到另一個世界,在大明高樓很少,建筑的色調用黃色的當然也極少,在這里放眼看去幾乎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黃色,在后世看著很普通的建筑群落,在此時卻是有一種叫人格外懾服的威嚴之感。
到處也有禁軍在巡邏,各衙門也有駐守的兵馬,時不時的有一隊明槍亮甲的禁軍經過,樣子魁梧威嚴,領隊的都是上二十六衛的武官,這些武官都是穿著甲葉明亮的鐵甲,外套披風,不過張瀚知道上二十六衛都是樣子貨了,整個皇城和宮城是八千多人的禁軍在保護,全部來自于旗手衛和錦衣衛,還有府軍前衛,這三個衛不會出征,專責保護皇城,指揮的都是都督到指揮使一級的武官,真正負責的只能是與國同休的侯伯勛貴。
“樣子貨……”張瀚人很厚道,但還是情不自禁的評價眼前的這些軍人,他們是大明最高武力的代表,但從走路的儀表姿態,拿兵器的狀態,還有左顧右盼,低語說笑的軍紀,恐怕這些禁軍連和裕升的新兵也差遠了。
除開這八千多皇城禁軍,還有御馬監的四衛營勇士,應該是京營里唯一有戰斗力的軍隊,不過訓練也很差,軍紀很爛,崇禎年間京營有出征的記錄,地方的文武官員唯一的要求就是皇帝千萬別再派京營兵出來了,地方上承受不起。
三大營的禁軍名義上還有十幾萬人,其實最多湊出兩三萬人,更多的名額被公侯伯和太監們占去了,文武武官也能占役,而且是朝廷允許的占役,公侯之家每家最少占幾百人,甚至更多,京營兵等于是這些權貴家族的奴才仆人,拿著朝廷俸祿替私門服勞役,再加上將領們吃吃空額,京營兵十不存一也不奇怪。
張瀚還是第一次進入這種大明的中樞地帶,他情不自禁的拿眼前的一切和自己經營的東西相比較,越比之下,信心就是越充足。
“前頭好象有事。”夏希平策馬騎行在張瀚的右手側后,這時突然大聲說了一句。
他的神情有些緊張,夏希平也經過一個月的短期軍訓,在和裕升體系內的這些青年多半都經歷過,到了天街之后,王發祥安排的人手進不來,李國賓又不是軍人,夏希平是唯一能充任護衛的人,他有些緊張,右手情不自禁的按在了腰間,在那里藏著一柄短刀。
“好象是有事。”李國賓道:“象是錦衣衛在拿人啊。”
前頭確實是不少錦衣衛,有十來個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武官,幾十個錦衣衛兵丁,還有一些東廠番役打扮的人也在,總數有一百來人,這些人聚集在工部大堂之外,四周圍觀的人也是越聚越多,有一些穿官袍戴烏紗帽的官員也聚攏在一堆觀看著。
為首的宦官沒有停,張瀚等人也一路跟上,到了工部衙門前頭,看到一個胖大宦官站在人群正中,中氣十足的道:“這是旨意,旨意懂不懂?”
一個工部官員,看服色象是一個侍郎,他皺著眉向太監道:“公公總得把旨意拿出來才是,不然的話不明不白的……”
“說是旨意就是旨意!”高胖太監就是高起潛,他臉一板,大聲道:“萬景誹謗皇上和魏公公,皇上覽其奏折后大為震怒,當即就有口諭令咱家帶人出來杖責這姓萬的,你們若是不信,現在就能進宮去求見皇上,要不然你們見魏公公也行。”
高起潛盛怒之氣,連說話的聲調都變粗獷了很多,儼然是一個中氣十足的漢子。
四周的工部官員都被他震住了,六部之中工部的地位最低,平素的朝會都很少發聲,他們哪有資格說去求見皇帝就去見?況且現在魏忠賢權勢滔天,又有哪個官員真的跑到魏忠賢跟前作死?
有人小聲道:“萬景到底寫了什么?”
旁邊有人道:“奏折抄本我看過了,萬景折中有幾句話特別警醒,也是其致禍之因,我背給你聽:忠賢盡竊大權,生殺予奪,在其掌握。致內廷外朝,止知有忠賢,不知有陛下。豈可一日尚留左右!”
“唉,”先問的那人嘆道:“這真是取死之由了。”
盡管圍攏了不少人,甚至很多人面露憤色,但也有很多舊日三黨的官員感覺心中暢快,這幾年來就是東林黨一手遮天,內閣是東林,吏部是東林,察院也是東林,御史和給事中還是東林!
魏忠賢因為王心一之事開始有與東林決裂的跡象,在此之前,閹黨只是一個三黨投靠強勢太監,抱團取暖的小組織,而到了此時,如果魏忠賢真能頂住東林壓力,閹黨就算是正式成為一個能與東林抗衡的政治勢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