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季堂一臉笑容的道:“北虜的羊還真是多,我們整個大同府也沒有這么多羊,整個山西怕也沒有。”
“加上宣府也沒有這個數啊。”張瀚站在垛口邊上,看著白云朵般的羊群,最近沒有下雪,草原上的積雪早融化了,草現在是綠色和黃色夾雜著,牧群還有最后的吃草的時間,張瀚看過去的眼神十分柔和,眼前這些并不是牧畜,而是一堆堆活動著的銀兩。
別的不說,光是羊群就二十來萬頭,一只羊能出二三十斤肉,另外骨頭,毛皮,都有用處,整只羊差不多能值一兩二錢銀子,光是羊群就能值近三十萬兩了。
牛以前是一頭值三兩,近年來物價開始上漲,一頭壯牛能值五六兩,≤≤≤,≮.≡.+小牛和殺肉的老牛也值三兩以上,馬最值錢,挽馬也要三四兩到六七兩,戰馬最差的也得值六兩以上,好一點的戰馬,幾十兩到百兩不等,甚至會有品相十分出眾的極品戰馬,價值千金。
田季堂笑的見牙不見眼,戰馬和牛羊相加,值得近五十萬兩,這是和裕升全部體系兩個月的開銷了。
笑了一陣之后,田季堂又正色道:“大人,還是要開源啊,不然您就只能節流了。”
北上,南下,擴軍,這幾樣都是極為耗費錢糧的事,加上開南北渠,擴建工場,在前期投入肯定又是巨量的資金,眼前這些牛羊又不是一兩天就能出手的,往北方各省販賣,最快也得賣一兩個月,兩月之后,按現在的花錢法子和月收入,財政又得赤字了。
張瀚看向東邊,半響過后才道:“放心吧,天一冷,咱們的銀子又要嘩嘩的流淌過來了。”
田季堂瞠目結舌,不明所以。
晚間時,張瀚在簽押房見李東學等一行人。
李東學落座就道:“大人,我等在方圓十里為核心的地方勘探,除了孫元化一開始發現銅礦石的地方,我們在各處都發現了大量的礦石。”
韓老六有些拘謹的道:“根據咱們的推算,光是這些易采的儲量,應該一年可采數十萬斤以上,可以連續開采多年。具體的數字,要測算出來,那可真不容易。”
張瀚展顏一笑,說道:“這樣的結果已經很不錯了。”
李東學道:“軍政司算過,初期招募礦工前,要先立好營地,帶一些好手從靈丘過來修筑好高爐,挖好井口巷道,從做這些事到出銅,三個月時間也就差不多了。但馬上要進入酷寒時節,我們在此之前只能把營區立好,高爐恐怕要到明年三月過后才能開始修筑,預計開工的話,要等明年五月了。”
張瀚道:“這已經很不錯了,諸位實在辛苦,不過接下來還是要把勘探的事繼續做好,選好第一個高爐的地點,立井之處,然后再修筑相應的生活區和礦石區,冶煉區,倉儲區等等,凡事一定要仔細,要瑣碎不怕辛苦,早期的事情做的扎實,往后去要省很多事。”
在張瀚說話時,各人都是仔細聽著,頻頻點頭,不管怎樣,對眼前這位的指點,各人都是心服口服。
張瀚看向韓老六,笑問道:“老六近來賭錢不賭了?”
韓老六臉一紅,說道:“早就不賭了,耍錢沒意思,攢錢買房置地還有點意思。”
李東學難得的笑道:“老六已經買了三百來畝地,還有一幢三進的院子,二十來間房,在咱們和裕升除了月餉還有分紅,日子過的不要太美。”
張瀚道:“老六怎么不在商會入個股?”
韓老六道:“倒是想,一股五千兩,咱找了一些工頭啥的,各人想湊一股,不過還差的遠,算算還是先買地吧。咱靈丘的地,山地多,坡地多,水田少,一畝坡田田骨田皮都到手,不過三兩,咱買的地還不到一千兩銀子,雖說收成少,總是有了產業,我算對的起祖宗和后人了。”
大同這邊的土地價格,確實是越來越低,和裕升大量買地并沒有影響更遠地方的土地價格,特別是靈丘這種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山區,良田倒是貴,水田一畝要六兩以上,山地坡田,也就是二三兩銀子一畝,便宜的很。
張瀚沉思了一會,笑道:“不管怎樣,老六是長進了。”
韓老六嘿嘿一樂,臉上也滿是得意之色。
正是因為張瀚的出現,韓老六的人生軌跡徹底的改變了,眼前的他,和幾年前的爛賭礦工,已經完全是兩個人。
蔣義進來道:“大人,小黑河堡張世雄等人奉命前來,就在外面候見。”
張瀚點點頭,說道:“叫他們進來。”
張世雄等人已經在外頭等著,一通傳立刻就進來,各人的馬刺都在地上劃啦劃啦的直響,帶出一長溜的火星。
進屋之后,大約沒想到屋里還有這么多人,張世雄和馬武,李貴等人先是一征,接著各人面向張瀚,打了個敬禮之后紛紛道:“見過大人。”
由于是在室內,所有人都把軍帽取了下來,放在懷中,所有人的頭發都收束的整整齊齊,一絲不茍,每人都是胸背挺拔,兩眼炯炯有神,這些軍官,平均年紀不超過二十歲,實在是很年輕的一群人,加上英氣勃發,屋中立刻就似乎充滿了陽剛之氣。
“大人,那我們告退了。”李東學站起來,他的地位夠高,和田季堂也常打交道,知道近來李莊那里財務上頗有困難,他急著帶韓老六等人繼續勘探和選址工作,第一炮一定要打響,要把開礦的銀子,在最短的時間內賺回來。
所有人都充滿信心的樣子,但也十分急切,就算是最普通的技術人員也是一樣,和裕升整體的環境是一回事,能令所有人把這個集體的事當成自己的事,更多的當然還是優厚的獎勵,包括韓老六這樣的人都能買的起幾百畝地和宅院……
不過張瀚明白,韓老六畢竟不多,他是貢獻了雙室煉鐵法的有功之臣,這才獲得了豐厚的獎勵,相比之下,普通的礦工或是礦場的技術人員,收入仍然不是很高。
最少從眼前人們的衣著打扮和氣質上來看,很多人也就是擺脫了饑餓,現在處在溫飽的階段,就算這樣,他們已經是很知足了。
“見過李先生。”
李貴率先問好,其余的青年軍官們也是向李東學敬禮,軍政司絕對是軍人們最感激的一個部門,李東學身為軍政司的主官,當然也收獲了足夠多的尊敬。
“嗯,列位請了。”李東學隨意的點著頭,帶著韓老六等人出門。
張瀚并沒有起身送他們,只是在李東學要出門時,才對著李東學的背影道:“東學,不準你晚上連夜趕工做事,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李東學似乎苦笑一聲,不過還是答應了下來。
張瀚等李東學等人離開,房門關閉之后,才又向著一眾軍官們道:“馬武也來了吧?站到我跟前來。”
“是,大人!”
馬武在人群中站了出來,向張瀚敬了一禮。
“哦,是你這小子。”張瀚笑了一笑,說道:“有一次王長福巡夜,在廚房查到個偷吃烤番薯的,當時我看是個小個子,就和王長福說:按例該怎么辦?”
馬武窘的不知道說什么是好,不少軍官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事,頓時忍不住笑出來。
張瀚忍著笑,一臉正色的道:“王長福說,偷竊是軍人最不能忍的行徑,按例打軍棍,開革。”
馬武漲紅著臉道:“大人當時說,軍人偷東西不能容忍,不過偷吃的還是說明咱們的伙食不夠好,沒叫小子們吃飽,要不然人家半夜來偷吃?軍棍照打,然后禁閉幾天,不必記過留檔,當然更不必開革了。”
張瀚呵呵一笑,說道:“事隔兩年,半夜偷吃的人已經立下大功,把人家蒙古大汗的兒子也給掏騰來了,馬武,你立功不小啊。”
“多謝大人夸贊!”
馬武激動的滿臉放光,身為武人,又是一個年輕的青年武官,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武勛不被人知道,更擔心的當然就是不被眼前這位大人知道。張瀚在軍中的威望是沒有任何人能取代的,和任何軍隊一樣,張瀚建立的這支軍隊也有大大小小的山頭,但在所有人心里,張瀚這個大人是最大的山頭,也是所有派系毫無疑問最忠誠的對象,能被張瀚夸贊一句,當然是比什么賞勵都強。
張瀚笑了笑,又道:“不過馬武你不得被授勛,那是因為你們是擅自出兵……你不要扯別的,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當年你偷吃烤番薯,我雖沒有趕你出營,但打你軍棍,關你禁閉,少一樣沒有?身為軍人,應該懂得,軍紀就是軍紀,沒得商量,沒有彈性,為將者,不能做到賞罰分明是不能帶兵的……你他娘的,知不知道那番薯是孔先生特意帶到李莊來培育的良種?”
張瀚說到最后,臉上還是帶著笑容,不過語氣已經十分嚴峻。
馬武十分慚愧的道:“屬下知錯了。”
李貴也道:“屬下知道自己錯的厲害,請大人責罰。”
其余各人也是跟著表態,張瀚看看眾人,對李貴道:“你的錯誤在于不能攔著犯罪的同袍,要知道,跟著眾人一起犯錯不難,難的是眾人都犯錯,你能查覺到不對,更難的就是你還敢說出來,并且攔著大伙兒。李貴,這一次我對你有些失望,望你將來能吃一虧,長一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