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共七個人,除了伊克桑外都是漢人,也都是慣于殺人的老手,現在是前三后四盯住了那個高大男子,只等京師這邊的人員確定就立刻動手。
伊克桑摸著自己懷里藏著的順刀,他已經摸了很多次,刀鋒無比銳利,只要按照他殺人的習慣,在對方的喉嚨處輕輕一抹,那就是神仙難救,殺人之后的逃亡路線也早就規劃好,不過伊克桑對成功殺人和逃出大明京師這兩件事都沒有太大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事有不諧,按照他事前的誓言也只能立刻用這把順刀自盡,想到自己此前下的磨刀功夫也很有可能用在自己身上,伊克桑心中滿是苦澀。
眼看對方還有二十步不到就走到另一個人多的街市,伊克桑神情變得更加緊張起來。
這時一個穿著寶藍長袍,看起來神情有些緊張的五十余歲的男子走近,他向伊克桑點了點頭,輕聲道:“不能拖了,動手。”
伊克桑聞言兩眼露出殺氣,手直接搭在胸口,大步向目標走過去。
這時一個挑著挑子的小販路過,伊克桑知道是賣小吃的明國小販,他并沒有在意,兩眼還是緊緊盯著目標不放。
這時前方的高大男子突然停住腳步,伊克桑見狀大喜,手往外一抽,半截順刀的鋒銳已經露了出來,就在這時,身旁不遠處的小販突然停住,兩手將鍋端起,伊克桑眼看這人做出這般舉動,卻是已經難以反應,就在他遲疑的一兩個剎那,一鍋熱湯已經淋頭澆了過來!
“啊……”伊克桑感覺頭腦一昏,臉上和身上傳來難以扼制的痛苦,哪怕是他這種經歷過無數苦難和戰場經驗無比豐富的好手,這一刻也是忍不住失聲慘叫起來。
“殺!”
小販簡單的吼了一聲,聲音并不大,畢竟也怕驚動不遠處大街上的人群,他手中也是持著一柄短刀,向伊克桑砍殺過來。
電光火石之際,伊克桑強忍劇痛,揮刀格擋,刀鋒準確的架住了襲來的短刀,兩刀交錯,發出叫人牙酸的金屬交鳴的聲響。
這時在伊克桑身后也傳來砍殺和呼喊聲,賣糖人的小販,路過的一個員外模樣的行人,提燈的仆役,還有貨郎和菜農,七個人各有目標,幾乎是瞬息之間暴起發難,伊克桑聽到身后不停的傳來慘叫,俱是跟隨自己前來的部下,他忍住心中驚惶,專心應對眼前的揮刀砍向自己的敵人,對方的刀術也是磨練過,刀勢快而兇猛,刀刀俱是往自己要害來,伊克桑有豐富的戰場經驗,如果不是被挑為細作,他肯定也是會被挑為白甲,甚至是白擺牙喇首領,此時身上劇痛,但還是勉強收斂心神,專心應對,伊克桑連聲悶喝,順刀不斷的架住對手來勢,同時開始撩刀反擊。
那小販是個身形五短的漢子,也是經歷多次搏殺,眼見伊克桑招架得法,臉上并無表情,仍然悶聲揮刀,并不以同伴的援助為念。
伊克桑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狠辣的敵手,自己幾次揮刀取敵要害,那小販絲毫不亂,架刀反擊動作十分快捷,他們在短短幾瞬間交手便是十幾次,兩人都是反應快捷,身體和刀勢去向十分協調,高手過招平常人真的很難想象,其實沒有所謂的武林高手,高手就是眼前兩人這樣,久歷戰陣,漠視生死和身上的痛楚,出招的速度極快,幾乎是一招接著一招,不管是出招或是閃躲都非常快捷,普通人若是和這二人交手,早就被突破防御,反應不及,一刀捅刺而死。
王發祥終于轉回過頭,身后諸多人交手,聲響都是不大,只有不停的悶哼與低喝聲,當然也免不了金鐵交鳴的聲響,街市上有些路過的行人早就遠遠躲開,他是既定的目標,不過第一時間行動組的人已經把建虜的刺殺人員全部接下,連離的最近的那個兇悍的刺殺者也被阻住,他原本可以離開,思忖一番后,卻是猛然轉身,將餛飩挑子另一頭的熱鍋端了起來。
伊克桑眼見行動目標再次接近,自己卻是毫無辦法,不僅如此,對方還將一鍋熱湯再次對準自己,他身上的痛楚似乎在加大,但在那矮子的逼迫下毫無辦法反應,眼見王發祥獰笑一聲,將一鍋熱湯再次潑過來。
伊克桑本能閃躲,大半的湯被他躲了過去,還是有少量噴濺在他身上,更有少數濺落在他臉龐之上,立刻就是錐心般的痛楚。
這時他又感覺到下腹一痛,眼前是一張猙獰兇惡的面孔,眼中絕少生氣,只有殺氣與無邊的泠漠,伊克桑眼眸中也是一片灰色,他看著眼前這人,說道:“你這殺我的人身手也算得好漢,只是偷襲潑熱水,還有幫手,手段有些下作。”
那張獰惡臉孔露出一抹生硬的笑容,那人道:“我們殺人只求是否成功,不管手段如何,你們建虜難道和大明打仗也都是一對一單挑么。”
伊克桑無語,他感覺下腹處在不停流血,他勉強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韓通。”矮子答話的同時,右手就想用力攪動,只要用力一攪,眼前這人就會很快死去。
“不要殺。”王發祥匆匆到近前,看了一眼,說道:“帶回去救治,這人雖然是殺手,卻是個建虜真夷,要套情報出來。”
韓通一皺眉,心中感覺不爽,他十分嗜殺,這是被人阻斷的本能反應,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悶聲應了一聲,接著拔刀,又用手將刀口處按住,順手反扼住伊克桑的胳膊,這一套流程他做過很多次,動作十分熟練。
伊克桑已經接近昏倒,雖然十分想反抗或是自殺,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
身后長街上的廝殺也接近尾聲,兩個行動組的人逼迫一個刺殺者到角落,一個揮刀斬落,對方招架時,另一個把短劍直插入對方胸口,在一聲悶聲慘叫后,拿短劍的行動組成員猛然上前,用左手蓋住對方嘴巴,右手拔出短劍,再連續刺了幾下,對方血如泉涌,身體也軟軟倒了下去。
“尸體帶走,血跡什么的不必管了。”王發祥步履匆匆,接連下令,這時李宏陽又帶著一組人趕過來,王發祥道:“清掃血跡,趕開閑人。”
“是。”李宏陽會意道:“一會五城兵馬司的人過來,也由我應付。”
“嗯,”王發祥點點頭,對趕過來的行動組成員道:“到城南。”
城南有好幾處安全屋,到哪一處也是早就說妥了的,行動組的成員動作十分麻利,將尸體放在車中,最后把傷勢沉重的伊克桑搬運上車。
“狗韃子。”韓通坐在車角,瞪眼看著迷迷糊糊的伊克桑,一邊用手拍打著對方臉膛,一邊道:“莫要睡,老子差點死在你刀下,要是你他娘的死了套不出話來,老子就虧大了。”
“曹公公,”李國賓和劉吉再次推門進來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兩人臉上還是帶笑,不過面色總是有些凝重,一進門后,李國賓就是打了個招呼,接著正色道:“五千銀子不是小數,鄙號拿出來也很吃力,所以恕在下得罪,需要王府太監或是曹公公打一張欠條。”
曹化淳臉上有些不悅之色,歷來各勛貴之家或是太監找商號“借銀”,大商號多半是直接奉上,以求結個善緣,不過轉念一想,五千兩確實是不小的數目,如果是他自己來打秋風,一般的行情就是二十兩,最多五十兩,相差百倍,也不怪眼前這兩人謹慎小心。
“就以咱家的名義吧。”曹化淳道:“用管事太監的名義,說出來要叫人笑死。”
這也是顧全信王府的臉面,堂堂親王府邸的管事太監寫欠條借銀,傳出去真是要叫那些太監和勛貴們笑死,就是文官們聽到,也會引為笑談。
“好,”李國賓道:“利息什么的我們當然不會收,將來信王殿下賞還本銀就好,另外有五十兩銀子,請曹公公賞收。”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曹化淳一臉欣然的道:“多謝,日后咱們就是朋友了。”
第二天曹化淳一臉得意的去找管事太監稟報此事,不料將事情說完后,管事太監頓時臉上變色,說道:“小曹,這事你辦差了。”
曹化淳心中一緊,趕緊拜道:“請公公指教。”
“其實你借來銀子是好事,連我也有一千銀子的好處,說句丟臉的話,我這王府的管事太監當的寒酸,這一注銀子也是落手的最大一宗了。不過,你不知道信王殿下在京城中的商家里,最惡和裕升?殿下常說那張瀚阿附魏某,如果原本是商人和武夫,也無甚可說,其人聰明智慧,饒有身家,又有頗大能耐,如果能一心為國,不知道要替國家出多少力。此人是當年張四維的嫡曾孫,忠良清流秉國首輔之后,居然攀附太監,實在品行卑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