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里早就把炮兵軍官起了很合適的綽號:熊貓。()
當然不是說他們很珍貴,事實上熊貓這玩意還是在常識課程中學習到的,張瀚親自編寫的這課程稀奇古怪,什么都有,人們對這種動物那明顯的黑眼圈印象十分深刻,這個綽號傳到張瀚耳朵里時,一群炮兵軍官很憤怒的過來告狀,不過張瀚聽說后笑的前仰后合,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熊貓這詞就算定下來了。
“熊貓”還有周耀所部的“毒蛇”,這算是和裕升的兩大特色。輜兵、運輸大隊的綽號則是“騾子”,對此運輸兵們更感覺悲憤,不過有熊貓們的遭遇在前,他們再不滿也只能忍受下來。
屋中響起一陣火石的咔嗒聲,接著就是裊裊青煙升起,屋中頓時煙霧彌漫,孫耀忍著不適,繼續指著最北方的箭頭道:“三路出擊,一路從北邊的二龍河堡直趨大青山西邊的那木兒臺吉五部地方,然后西向歸化城的北邊區域。任務由第五團擔任。”
楊泗孫站起身來,抱拳道:“領命。”
張瀚輕輕一點頭,這是純粹的軍事會議,只有最高層的軍隊主管和孫、李二人陪同參加,但兩個高級文官和張瀚本人都沒有出聲,這一場大戲的主角是孫耀。
這幾年來,礦工出身的孫耀把精細不懼瑣碎的天性發揮的淋漓盡致,參謀工作是很不顯眼的工作,最少在中國人眼里能在戰場上殺伐決斷的統帥,披堅執銳的猛將才是人們心中傳統的將領形象,參謀既然不是傳統型的將領,也不是人們想象中的搖著羽扇的狗頭軍師,定位上很是尷尬。
好在參謀司在孫耀的領導下,一步一個腳印走的十分扎實,參謀軍官已經派到大隊一級,每個參謀官都是主將合格的好幫手,或許參謀官不象軍政官那樣貼近士兵,了解士兵的疾苦和解決士兵的麻煩而廣受愛戴,但參謀官的作用也是沒有哪個士兵或軍官能夠否認的了。
“銃騎兵第二團負責策應步兵第五團,并且對喀喇沁部和漠北方向的動向加以戒備。”
朱大勇站起身,也是和楊泗孫一樣一抱拳,正色道:“得令。”
“步兵第二團,負責和輜兵配合,戒備套部的進攻。”
這一次李來賓的臉色十分勉強,抱拳之后的得令聲也很低沉。
“步兵第一、三、六三個團,和槍騎兵團,銃騎兵第二團配合,由小黑河堡,歸化堡,小黑河口三路出擊,直擊歸化城。”孫耀壓住心中的激動,正色道:“三路出擊,具體的時間參謀軍司會在會后以密件形式發布到各團主管手中,請大家按軍令行事,努力吧!”
“得令!”
這一次,所有的軍官都一起抱拳,大聲答應下來。
“完了,一切都完了。”
習令色在十幾天前分別向漠北和套部還有喀喇沁部派出使者,請求這幾個部落看在當年達延汗和俺答汗的份上前來援助,然而使者紛紛返回,除了套部的火落赤隱隱約約答應出兵外,鄂爾多斯部表示會追隨火落赤,白洪大臺吉還是表示愛莫能助,不要說他們面臨著林丹汗的威脅,就算是沒有察哈爾部的威脅,興和堡到尚底堡和二龍河堡是一條長長的斜線,正好直抵漠北和南到張家口一帶,將喀喇沁部牢牢的擋在外圍,今年的情形已經和去年完全不同。當時喀喇沁部可以從二龍河和大青河那一片地方通過,那邊水草豐茂,大軍趕著牧群過來時毫無滯礙,當時喀喇沁部在這里和卜石兔汗所領的土默特大軍會合,然后按阿成臺吉的想法直撲集寧堡,現在一年時間過去,又是一年的夏季來臨,然而草原的局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卜石兔汗已經死了,可恥的被自己的部民暗殺。
阿成臺吉也死了,被自己看中的蒙古勇士所殺。
習令色如愿以償的實現了父祖三代的理想,完全掌握了土默特部的大權,然而他得到的是一個無比殘破的土默特部。
丁口損失了一半還多,現在土默特部只有五萬丁了,和俺答汗極盛時的十幾萬丁口完全無法相比。
左右哨之間矛盾重重,托博克等臺吉被槍騎兵團殺的很慘,但他們寧愿帶著自己的牧民逃往北方或西方,就是不肯回歸到青城接受習令色的保護。
漠北的三汗原本對土默特部保有尊重和忠誠,不亞于對察哈爾的共主大汗的忠誠。然而現在只有土謝圖汗積極響應習令色的求援請求,在本部動員兵馬,然而土謝圖汗部雖然是漠北最大的汗部,丁口也只有數萬而已,漠北三汗所部加起來十余萬丁口,而且分散太遠,力量很弱,彼此內部還有牽制,這也是他們一直擅長服從的重要原因。不管是俺答汗還是圖門汗,或是林丹汗和卜失兔汗,漠北三部都對這些強力的大汗都很順從,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舉行一次九白之貢的儀式,那是蒙古人表示臣服和尊重的最高禮節,類似漢人的封茅貢土。
然而現在三部已經分裂了,土謝圖汗有明確的回信,但表示也會等候其余兩部一起行動,畢竟光是土謝圖一部的增援毫無用處……和裕升的商軍在大青山脈布防,三部聯軍要么繞道,要么只能翻過戈壁,要么就只能正面突破和裕升的防御,雖然和裕升在北方的防御并不嚴密,但要漠北三部這種從未打過硬仗的松散的聯盟和孱弱的兵力來和商團軍會戰,對他們的考驗也太嚴厲了些。
所以,土謝圖汗的態度可喜,但實際的結果只能叫習令色更加郁悶。
而且土謝圖汗似乎還提起北方有麻煩,在庫倫城西北的區域土謝圖部正在和一小支來自俄羅斯人的冒險者交涉,雙方還打了幾場,蒙古人毫無例外的遭遇了失敗,對此土謝圖汗十分憤怒,只是礙著俄羅斯人的強悍和在北方的力量,土謝圖汗繼續派人和俄羅斯人交涉,希望對方能自己退出去。
在這樣的情形下,土謝圖部所謂的答應出兵,只能說是鏡中花,水中月了。
盛夏將至,蒙古草原的白天也是開始有酷熱的感覺,然而習令色坐在金碧輝煌的汗宮中只是感覺發冷,這空曠的大殿似乎在述說著蒙古人短暫的中興和輝煌的過往……就在二十年前,這里杯中酒不空,殿中客常滿,習令色隱約還記得大殿之中形形色色的各種人都有,最顯眼的是來自西藏的喇嘛,穿著紅袍,戴著莫名其妙的高帽,口中的蒙古語晦澀不清,他們盤膝坐著,擺出一副上師的神秘模樣。蒙古人很吃這一套,信奉喇嘛的人越來越多,佛寺也越建越多,青城中就有好幾座佛寺,草原上到處都有佛寺,大家都信奉著喇嘛,希望得到佛的保佑,然而信佛的人多了之后,蒙古人反而越來越弱小,都被人欺負到家門口來了。
“濟農,”一個臺吉盤腿坐在習令色的下首,冷冷的道:“我們應該怎么辦?”
“漢人已經明顯要大舉用兵。”白音臺吉道:“生死存亡就在這幾天。”
“總要有應對的舉措吧。”一個和卜失兔汗較為親近的臺吉冷冷的道:“當年素囊臺吉和現在的濟農都說昔年的大汗是無能之輩,現在考驗濟農本事的時候到了。”
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但習令色幾乎要縮成一團,眼光也只盯著自己身前放著的上等的羊奶酒。
所有人都有些憤怒,他們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大家的牧場要么被迫放棄,要么被嚴重的騷擾,就算是靠北方的草場也時常被和裕升的騎兵襲擊,在銃騎兵和槍騎兵的壓力下,方圓千里之內沒有一處地方是安全的。土默特部東西七百多里,南北五百里,這是核心地帶,也是他們的傳統牧場,現在這些地方都被商團軍的騎兵騷擾,沒有人能夠安心放牧。
去年因為圍困集寧堡,各部都蒙受了相當大的損失,原本指望今年能夠回復些元氣,誰料今年過的比去年還要糟糕的多。
巴圖臺吉紅著眼道:“今年冬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就算我們能打敗和裕升,我們也完了。”
“這兩年我們損失的丁口太多,很快各部發覺了我們的衰弱,看到我們流出的鮮血,各部會象狼群一樣撲上來嘶咬。”
所有人都垂下了頭,以前大家內爭時都恨不得你死我活,現在各人才明白整個部落的強大才是最要緊的。
殿中傳來深沉的嘆息聲,半響過后都沒有人說話,臺吉們三三兩兩的站起來,有人仰臉就走,有的人瞟一眼習令色,看到這個濟農還是垂頭坐著,于是轉身離開。
習令色的幾個最親近的盟友選擇了留下,等外人走到差不多時,習令色終于道:“這個時候人心各異,我們沒有辦法把所有人都統合在一起,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依托堅固的青城來固守。漢人雖然野戰的實力遠在我們之上,但我們有雄偉的青城,我已經下令囤積了不少糧食,只要我們堅持到入冬,草原上的大雪和寒風漢人們抵受不住,熬過這一年可能會有有利于我們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