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賓回家后板著張臉,趙、榮等家族中的老人都在大堂等著,家下人看到趙賓的臉色,一個個都提心吊膽的跟在后頭。
到了大堂后,趙賓向眾人點了點頭,聊作致意。
一個族老劈頭道:“這當口不要做這些客套的事了,趕緊說說局面怎樣了。”
趙賓道:“商團軍已經進城了,在城門口殺了不少人……”
趙賓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人們都相信他說的是事實,不少人似乎還聞到了趙賓身上有濃烈的血腥味道。
這其實是一種錯覺,趙賓身上一滴血也不曾沾染,但人們仿佛身臨其境,大家都嚇壞了。
趙、榮面色如土,特別是堂上的人都向他怒目而視,更叫他害怕之余感覺難堪。
如果不是趙、榮堅持要和蒙古人一條道走到黑,以趙家的身份地位,幾十年漢商領的身份,只要投附,難道還不如張子銘和傅青銘等人?
“底下怎么樣我也不太清楚。”趙賓又道:“不過進來的騎兵叫我們各自回家,不要無事出來亂跑,說是城中暫時戒嚴了。”
眾人相顧默然,就是說現在還沒有確切的消息。
趙賓這時才將趙文還在人世的消息告訴眾人,并且提及蓮娘許配給盧四之事。
“那你還猶豫什么?”趙、榮到底忍耐不住,他柱著杖,這時以杖擊地,十分痛苦的道:“老夫誤信蒙古人以致我趙家到如此地步,你再錯的話,我趙家就萬劫不復了。”
眾人也都道:“蓮娘出嫁,當以趙家最豐厚的嫁妝陪她,不能委屈了。這個時候,能結這個親事最少能保我趙家全族性命,大郎切勿猶豫遲疑。”
趙賓苦笑道:“若是兒子的婚事,我不妨立刻做主。嫁女兒,總得和她母親商量一下。”
這也是很堂皇的理由,眾人著急也沒有辦法。
趙賓的妻子李氏立刻從后宅聽到了消息,她是個很有決斷的婦人,立刻帶著蓮娘趕到前堂,當著眾人的面道:“為了趙家全家老小的性命,何惜此女?況且聽說那少年郎君其兄是校尉,自家也博取了功名,將來總有富貴,年未二十,相貌不差,這般少年原本也是良配了,又不一定非要是富貴人家出身方可。說句難聽的話,我趙家朝不保夕,還講這些門第的事做什么!”
這時外間傳來大隊步兵的腳步聲,威勢極大,但趙家眾人聽到了婦人的話之后,心中感覺稍安。而四周多是富戶大族的宅邸,人們都躲在屋中,聽到外間的動靜后各個宅邸都是死寂無聲,間或有小兒的哭泣聲響,然后立刻戛然而止,想必是被大人把嘴給捂住了。
和裕升的軍隊不比明軍或蒙古軍,最為講究陣列步伐,齊步行軍時步伐一致而形成了獨有的威勢,步伐聲震動極大,千百人一起行軍時,竟有地動山搖之感。
人們感受到這種威勢,心中有如小鼓在敲打一般,沒有人能安然而坐,所有人站在堂屋外的廊檐之下,透過重重房舍和黑沉沉的夜幕,似乎能看到大隊的軍人在外行走一般。
這時有人敲響了趙府的大門,趙家人都是心一沉。
平時負責應門的奴仆不敢開門,然而叫開門的聲音很大,人聲嘈雜,接著似乎還有人拿腳踢門,趙賓不敢再耽擱,若是亂兵爬墻進來,恐怕立刻就是潑天大禍。
趙賓整理衣著,他戴著軟腳幞頭,穿著交直領的綢質長袍,腰間系著黑牛皮帶,腳上穿著鹿皮的靴子,打扮是典型的草原士紳的裝扮,在平時他是一個很有身份的人,然而在此時他是滿臉的驚慌失措,因為在平時他依仗的東西在此時毫無用處,甚至他的性命只在別人的一念之間。
大門暢開后,立刻進來十幾個披甲的士兵,這些兵戴著圓笠帽,身上都披著鐵甲,內里似乎還有棉甲或皮甲,腿部綁著行纏,腳上是一雙短皮靴,這種靴皮子很軟,底子很硬,很適合長途行軍。
軍人們多半身形高大,神色剽悍,身手矯健,左手持盾右手持刀,也有幾個拿著火銃,火銃手則是穿著銀色的鎖甲,也有在身上加穿一件棉甲的,不過多半只穿鎖甲。
畢竟天氣很熱,趙賓看到這些兵身上的里襯都濡濕了,額頭上滿是汗珠,草原的天氣是白天日頭很曬,天氣很熱,入夜后不久就會起涼風,人們在晚上睡覺還要蓋被子,不象關內的天氣,白天很熱,晚上也并不涼快。
一個戰兵向趙賓道:“這所宅邸,第一團的團部征用了,你們可以保留后宅,沒事不要到前宅來。”
這士兵的態度雖然兇惡,但好在并不是拿搶掠或是殺人,只是征用宅邸,趙賓反而放下心來。
趙、榮在堂上聞言道:“這樣也好,好歹不會被亂兵騷擾,就算是損失些浮財,也罷了。”
趙賓回來聞言不悅,說道:“叔父還是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叫人聽到了又是事非。”
趙、榮還有些不服,不過后來大隊的兵進來,全部是手持刀盾或是拿著精良的火銃,然后是是一些軍官進來,開啟了廂房,然后開始懸掛地圖等物。
再有炊兵進來,征用另一廂房,開始升火做飯,他們并不用趙府之物,只用些佐料,連油都是用自己的。
趙、榮看到這些兵所披之甲,所用之物無不精良貴重,那些掛地圖的軍官身上都掛著望遠鏡這樣的昂貴之物,還有幾個小兵抬著座鐘進來,校準之后立刻開始走動,這一座鐘就價值數百兩白銀,士兵們卻并不當貴重物品看待,待之十分隨意。
這時他才忍不住又低聲道:“今日始知和裕升的底蘊有多么強大,老夫此前真是錯的厲害。”
趙賓忍不住道:“叔父這話說的太晚了,除了咱家,不知道有多少家都在怨恨你哩。”
趙、榮頹然無語。
這時又有兵來征用堂房,那些持刀盾的兵已經查清了趙府外宅并無威脅,在號令聲中,三三兩兩的散開,或是在門口處警備,或是巡哨,一些兵把一人高的燈籠點亮,懸掛在外宅各處,把一座不小的宅邸照的通明雪亮。
一個壯漢從正常進來,圓領灰色軍袍,肩膀上有一顆銀星,那漢子一邊走一邊將頭頂的盔解了下來,隨手交給身邊的一個護兵。
這人頭顱很大,毛茂盛,因為身材長大還是別的什么原因,腰身有些佝僂,兩眼很大,眼中神色有些兇狠獰惡,鼻子很大,嘴巴也闊大,看起來就是一個粗魯的廝殺漢子。
趙賓看到了,知道是一個和裕升的將軍,他在階下趕緊跪下行禮,其余的趙府家人也是都跪了下去,連女眷也一起跪下。
這人就是王一魁,他奉命在城中駐扎,李從業等人在城外駐守,李來賓趕往云內堡,一線的團指揮并沒有誰還駐在城中,王一魁知道張瀚等人挑了鐘金三娘子的宅邸去住,他也沒有去找什么臺吉的府邸,部下有人說趙家是城中最富裕的大商家,料想趙宅不差,就叫人先來打前站,他處理了城中的駐防事宜后就趕了過來。
“諸位請起。”王一魁神色冷淡的道:“都到后宅去吧。”
眾人起身時,王一魁猛然看到了趙蓮娘,他神色一動,感覺這小女甚美,心中已經動了心思。
王一魁的神色被他的一個心腹看到,待趙家人退出去之后,心腹對王一魁道:“指揮想必是相中了那個美貌的小女?”
“正是。”王一魁大馬金刀的在座位上坐著,用毛巾擦了臉,大大咧咧的道:“不過看中了又怎樣,大人的軍令如山,誰敢違反。”
“這趙家是富家,大人的意思是略作薄懲,想來不會抄家滅族。”心腹笑道:“指揮只要不是強迫,再把這小娘子娶進門,誰能說什么,最少軍法上可沒規定不準這樣做。”
王一魁聞言意動,不過還是有些猶豫,他道:“總感覺現在的時機不太好,青城未下……”
“瞎!”心腹笑道:“現在訂下約,等打了勝仗,指揮你心中高興娶個小女算什么。以你的地位,將來少說幾萬畝的收入,還怕養不起咋地?”
“好,你去試試。”王一魁想起那小女模樣甚美,心中已經難以忍耐,要不是軍法嚴格,團部就有軍法官在,他現在就想叫趙家人把那女娃送到自己臥房里來。
心腹說動了王一魁,心中也很是高興,當下就跑到后宅求見,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見趙家上下呆若木雞,心腹一臉不高興的道:“我家指揮就是你們說的將軍,上回和裕升分地,指揮大人可是封授了六里方圓的土地,你們算算是多少畝地?小兩萬畝!我去見過,去掉一些不適合耕作的地方,也足有一萬五千畝。在大明,得百年世家出過總兵的武將才能有這些地。這地雖說在草原上,軍司已經在開墾,和裕升年年按一萬五千畝的收成分紅,你們算算是多少銀子……這還不愿意嗎?”
今天狀態略好點,三章,略作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