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這副無賴模樣。”張瀚笑道:“真是本性難移。”
“我和禿頭這輩子差不多就這樣了。”王勇無所謂的道:“曾經有段時間我一心想學成那些大老爺們的模樣,因為我感覺自己也差不多算老爺了。可是學了一陣子還是別扭。咱們當過喇虎的人,缺德的事做過,損陰德的事也做過,為了前程可以勉強自己多做正經的事,可要想當一個正經的人,實在還是太難了些。”
“你他娘的……”張瀚今天難得的沒有被孫敬亭和孔敏行幾個跟在身邊,也是趁機大爆粗口。他好歹曾是個童生,不過近墨者黑,當初身邊全是一群喇虎混混,說想不受一點兒影響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人,說正事。”王勇把腰板挺直了些,看著張瀚道:“趙文我查過,就是上次槍騎兵突襲板升地時俘虜的,連夜去調查了他的資料,被俘,做工,和盧大、榮只是一面之交,他身邊的人都說趙文一直擔心趙家會被報復,所以巧遇盧大、榮后寫了封信許給姻親,這一條線沒有問題。”
張瀚道:“有問題的事在哪兒?”
“在王一魁身邊的心腹劉全,這人資歷上沒有問題,萬歷四十八年到王一魁麾下,開始是個塘馬,后來是隊官,旗隊長,局副百總,現在是連副指揮。王一魁一直很倚重他,這人聽說是個鬼精鬼精的人物,王一魁不少事同他商量。按說這樣一個人,應該知道昨天的事做的不妥當,最少會引起槍騎兵團的不滿,從表面上看他是一心想給王一魁找個不錯的老婆,但我感覺沒有這么簡單,這事兒復雜的很。”
張瀚道:“你的具體感覺是什么?”
王勇道:“這我不能瞎說,而且我也不想說。”
張瀚站在窗前,窗外果然有烏云在翻滾,從昨晚開始所有人都感覺有一場大雷雨近在眼前,現在看來今天這場雨是免不了了,草原就象是一口大鍋,一場豪雨很可能淹滅所有的漢人村落的道路,也會淹沒往青城的幾條官道。原本草原上就是地廣人稀,道路稀少,更多的是牧人往還時踩出來的些許痕跡,其余的地方是一望無際的草皮和野花,大雨過后,軍隊恐怕在行軍上更加困難……
“來人!”張瀚令道。
他又轉頭向王勇,說道:“你先在這里等一會。”
侍從官吳齊很快趕過來,他拿著紙板和硬筆,等著張瀚的命令。
張瀚道:“叫人把騎二團和第五團的駐防圖拿過來。”
地圖很快取來,張瀚在地圖上看到一個個紅的小圓點,那是連指單位的標識,大一些的就是大隊級單位的標識,這是昨天晚上剛送來的,應該是三天前兩個團帶好幾個輜兵大隊在當時的駐防圖。
兩個團是沿著綿延不絕的大青山的山脈展開駐防,已經是在青城的正北方向,張瀚看著地圖上的名字,都是些有漢人印記的感覺。
大青山腳,壩口子村,菜園子村,東營子,破廟子……一個個村落象是鎖鏈一般,已經把大半個青城鎖在了包圍圈內。
青城南邊,則是西起白廟子,李從業駐守,中間桃花村,派了王一魁去,最西板升城,張瀚和軍司人員在此,也有相當的野戰部隊。
如果從地圖再往西南方向看,中間隔著一百五六十里的地方有個叫云內州的地方,此前有不少牧民在那里放牧,也有遼代在那里修筑的傾頹了的舊城,李來賓帶著一個團和兩個大隊的輜兵在那里駐守,也有一個連的獵騎兵在那里破壞套部和鄂爾多斯部的牧場,警備對方的突襲。
從云內堡往右就是云川,也是舊單于城,那是灰河的下游,再往南就是玉林衛,距離大同很近了,只是從這條線走要經過兔毛川,然后就是和林,舊元的故都之一,再往前就是長城。
往西,就是鄂爾多斯部和套部,套部的地形是被延綏和甘肅還有大同三鎮包著,一個標準的橢圓形的地形,云內堡直南方向就是舊東勝州和連州,再往南就是大片的沙漠和戈壁地帶,過了沙漠才是黃河,下游有很多條支流,從地圖上看,就象是一條條的毛細血管。
黃甫川,清水川,濁輪川,屈野川……從西套到中套,東套,這一大片區域有無數支流,河水潤澤了沿岸各川的大塊的土地,所謂黃河九曲,唯富一套,只有這一大片的河套地區,不僅未得黃河之害,反得黃河之利。
河套地區原本在中國治下,自大明中期落入套部之手,套部在此牧馬放羊,逐漸強盛壯大,成為一個擁有丁口十萬以上的大部落。
蒙古人此時丁口連同中亞地區恐怕也未過百萬,有一些名頭很大的部落,丁口不過數萬人而已,所謂俺答汗時動輒以四十萬丁入侵大明,不過是土默特加漠北三部加喀喇沁和鄂爾多斯還有套部等多部集結起來的力量,而并非土默特一部之力,套部一部便有十余萬丁,在當時確實是非常強盛的大部落,土默特和察哈爾這兩個最大的部落,力量也不過如此。
張瀚的眼神一直在掠過北方和套部及鄂爾多斯部兩處地方掠過,套部的地盤在偏青海地方,鄂爾多斯則是在陜甘晉諸省的北邊,在庫布斯沙漠南方的河套區域,距離歸化城五百到六百里之間,其間有很多戈壁和沙漠地區,最好走的路線是從其中間地方走直北,那里只有沙漠的邊緣,如果套部往青城來,也是從西邊直走云內州地界,然后兩邊可以合起來再往西,先北再西,這應該是最佳的路線。
張瀚感覺云內州應該就是后世的大同地區,但他也不能太確定,畢竟歷史地名和后來的城市名相差太遠,只能根據地理大致推測,他知道庫布其沙漠,因為后世時他曾經去旅游過,那里在后世屬于鄂爾多斯地區,但對云內州的地理位置和名字,他不能確定。
但毫無疑問,舊云內州是很重要的地方,要不然的話大唐和遼金也不會在那里設州,只是在幾百年的荒蕪之后那里成了土默特牧人放牧的地方,但要緊的地方就是要緊,軍司曾經考慮再三在西邊某個地方設堡,遏制套部和鄂爾多斯的攻擊,結果挑來撿去,還是舊云內州地方最為適合。
那么大的地方,筑一個堡顯然是不可能的,數月時間,和裕升在舊云內州筑了三個軍堡,二十多處墩堡軍臺,形成了一個小型的環型防御圈,但倉促之間,守堡的火器數量不足,張瀚默想至此,感覺這是一個很明顯的缺陷。
還是要抓緊時間,拿下青城,不給各方之敵可乘之機……
這個時候,張瀚終于感覺到了一絲緊張。
就象人攀爬大山,開始時體力充足,力量充沛,不懼任何天險和人力的搗亂,但等到了最高處,只差一腳就能攀上最高峰的時候,此時體力下降,注意力分散,最容易發生失誤。如果在最高處一腳踩滑,那就是摔倒下峰,粉身碎骨的下場。
歷來創業不怕開始時的挫跌,但最害怕臨近成功時的失敗。
比如黃巢,入長安就是崩潰的開始,比如李自成,堅持了十余年時間,結果一片石敗后,一敗再敗,原本的堅韌強大一掃而空,被人從山海關外一路追到陜西,再退到河北,幾十萬大軍護持左右毫無用處,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九宮山。
張瀚認為,這種雪崩式的失敗,就是登臨一腳時的踩空,比起事業初創時的挫折,更加危險。
現在和裕升也算是到了登頂前夕,只要拿下青城一役,土默特龐大的地盤盡落手中,歸化城為核心,板升城,舊云內州,和林,單于城,一大片區域盡在掌握,到那時就是真正立下了根基,再不懼等閑的雨打風吹。
張瀚在地圖上用力一拍,終于下令道:“傳令,據哨騎報,青城外只有少數北虜游騎,并未發現大隊于外埋伏。現決定大軍由三路向青城推進,第一團由桃花村向青城推進,任中路,指揮王一魁,第三團由李從業率領由白廟子向青城推進,第六團已經自前日趕赴戰場,駐青冢,由青冢方向推進,各部距離青城最遠六十三里,最近四十七里,決定自命令下時起,申時初刻前,必須抵達青城外三里路會合。第二,槍騎兵團與銃騎兵團由板升城分左右翼,分向南北方向進軍,亦于申時前抵達青城外圍,達成主力布防。第三,輜兵各團,大隊,按既定的配合方案,配合主力戰兵前進,各部均依軍令向前,不準有誤。第四,軍紀,攻占青城之戰不得擅殺,不得放火,抓捕俘虜后交輜兵帶離戰場,不準擅殺,擅用俘虜。聯絡方面,各部每隔一個時辰由塘馬匯報進程和最新的戰場情形,接受軍司指令。軍需,軍械方面,轉軍令,軍政,軍需各司,與各團協調配合,此令。”...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