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久時間過去,和裕升的騎兵已經接近全部歸隊,只有少數人還在四百步的射程之內。
這還是因為騎兵不知道蒙古人的炮的這么慢,他們在迂回狀態下往回跑,結果發現這么久過去了,這幫北虜才把彈藥重新裝好。
這邊的戰兵陣列已經都忍不住笑起來,炮兵那邊更是笑的打跌,還好有戰場紀律,不然的話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捧腹狂笑。
這個速度,還有城頭上那大呼小叫手忙腳亂裝彈時的喜感……
“轟……”
炮聲響了起來,幾門將軍炮再次打出彈丸,仍然是不出意liào之外的落點齊差,最近的一顆也是距離迂回奔跑的騎兵好幾十步遠。
這些北虜就是根據眼睛來看,大致的用木制的墊片調整炮口的仰角,這種射擊的辦法要能打中才是活見鬼。
他們操炮的水平連明軍炮手也不如,明軍最少可以測算出大致的距離,明軍的炮手多半也是經驗豐富的老手,斷然不會鬧出如此的笑話來。
這一次笑聲更明顯了些,估計連城頭上也聽到了。
在一陣更急促的罵聲和催促聲中,又有幾門佛郎機炮打響,這一次北虜們運氣更壞,隨著“砰砰”兩聲巨響,連續有兩門大炮在城頭炸膛了,煙塵和火光在城頭騰空而起,似乎還有人因為躲避的動作過多,從城頭上飛了下來,由于戴著大帽,身體又蜷縮著,活象是一只飛翔的兔子。
這一次不少戰兵都笑的無法自己,不少人笑的渾身發抖,炮兵陣地那邊笑的更加厲害,連軍官們也掌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張瀚已經抵達了中軍位,孫耀等參謀還有梁興等人都迎過來,張瀚做了一個手式,叫他們繼續指揮,不必管自己的到來。
隨著軍隊越來越專精化,張瀚手頭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他已經不象當年帶著一群喇虎出來廝殺那樣要親自上陣,連指揮的事情也不必自己親自來了。
或者說,張瀚只抓大局,戰場指揮這種專精和細化的活計,已經不再適合他來做了。
梁興雖然天fù一般,但勝在一直在一線指揮,同時參加過多次的軍官培訓,理論知識張瀚肯定不比梁興差,但始zhōng在一線指揮,掌握全局并且隨時加以調整,這就是張瀚沒法相比的了。
既然自知不如,不如放開權力,張瀚這一點雅量還是有的。
“大人,我要下令叫炮兵反擊了。”梁興剛剛也笑了一陣,現在臉上還留有笑意。盡管張瀚并沒有干預指揮的意思,他還是打了個招呼。
張瀚已經在一張椅子坐下,他笑道:“別管我,我就是來瞧熱鬧的。”
梁興笑了一下,接著正色道:“傳令給炮兵那邊,打光一個炮彈基數。”
中軍位于一個小土丘之上,正中間的位置用沙包固定了一輛指揮車,這車平時是輜兵負責養護和管理,戰時交給中軍使用。
龐大的車身固定之后,車身可以加高到近四丈的高度,也就是十米以上,在十分平坦的草原上,這個高度幾乎可以俯瞰整個戰場,而各部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指揮車上的旗幟打出來的旗語。
對于幾萬人規模的平原地形的戰場,這種指揮車用處極大。
如果是十幾萬人以上規模,戰場在數十里方圓甚至是山地或從林地區,這種指揮車的效能就要大打折扣了,塘馬仍然是最好的選zé。
有時候,梁興或是別的指揮會爬到車上,觀察敵人的情形和自己這一方的陣列情況。如果是冷逼ngqì為主的戰場,陣而后戰最為要緊,兩軍冷兵相接,一方使另一方的陣形混亂,通常情況下在陣列混亂之后就意味著輸掉了戰爭。
在商團軍這里,陣列也十分重要,跳蕩戰兵的排位,長槍兵的方陣,火銃手的站位,騎兵的配置,炮兵的配置等等,每個指揮官在戰場上最注重的就是根據地形和敵人的位置,不停的調配好自己一方的陣列,以最佳的陣勢迎擊敵人。
今日是預防敵人出城突襲,掩護輜兵和民夫,所以梁興排的陣是長方陣,一個接一個的橫陣橫亙在城門之前,騎兵主力放在北邊,主要是起牽扯作用,少數騎兵放在兩翼,隨時可以掩護放在陣列前方的炮兵部隊。
和裕升的火炮使用方法和明軍已經走在完全不同的道路上,張瀚對拿破侖的“大炮兵集群”戰術頗有研究,畢竟一個正常的軍史愛好者很難不接觸到拿皇的時代,不要說專業的研究書籍,就是影響劇上對當時法國的炮兵就展現了不知道多少次,所謂大炮兵集群就是把火炮集中在一起梯次使用,以求在短時間內進行飽和轟擊,最dà程度的殺傷敵人。
炮兵陣地來說,拿破侖時代的炮兵可以在陣列后構筑炮兵陣地,遠距離轟擊,但在此時的鑄炮技術還達不到拿破侖炮的技術標準,而且火炮可能差距不大,火藥的制造水平就差的遠了。
和裕升的炮兵也是標準的大集群狀態,一百多門火炮幾乎全部集中在一條線上,在看到中軍的旗號之后,湯望宗立刻下令先進行試射。
幾門火炮依次開火,炮彈呼嘯著飛了出去,有兩顆炮彈落在城墻底部,另外幾顆或是落在城墻的墻面上,或是凌空飛過。
城頭上剛剛還是十分氣沮,現在看到和裕升火炮的表現也不盡如人意,不知道是自發還是有誰下令,北虜們也是大笑起來。
“笑吧。”湯望宗冷冷一笑,下令開始第二輪的試射。
每門火炮都是可以用搖把調整炮口高低,重新確定仰角,在湯若望等軍官的測算下,幾乎每門炮都是按剛剛打中城堞的距離重新調校了。
第二輪測試,所有火炮要么打在城墻上方,要么也是落在城頭上頭,一顆炮彈直落人群之中,冒著熱氣的實心炮彈在城頭滾動簡直是步兵的惡夢,雖然不是威力巨大的十二磅炮,但六磅炮的炮彈也是一樣可以穿透二十列的步兵陣列,在城頭這種堅硬的地面上更是加大發揮了威力。
一瞬間,城頭立刻響起大片的慘叫聲和哀嚎聲響!
炮彈在城頭滾動著,帶著巨大的動彈砸向成排的蒙古人,被一開始打中的人無yí是幸運者,盡管腦漿迸裂或是瞬間整個胸口都被砸塌陷了,但他們瞬間就死去了,更多的人被擦中肩膀或是下肢,或是并沒有擦中要害,但看似輕微的擦碰帶來的傷害卻是十分巨大,炮彈跳動著,不斷的砸向人群,不斷的傳來人的慘叫和骨頭碎裂時的聲響,一個甲兵被撞到了胳膊,幾乎是眨眼間,他的胳膊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爛肉,連骨骼帶肌肉組織和皮膚都被砸扁了,這種巨大的痛苦是人類沒有辦法忍受的,在發出幾聲慘叫之后,這個甲兵直接疼暈了過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蘇醒之后將會面臨更大的痛苦,而且根本無法醫治,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疼痛中耗光自己的生命,最終走向死亡。
有人失去了半條腿,有人整排肋骨都被砸斷了,等冒著硝煙和沾滿了鮮血的炮彈停下來的時候,城墻上已經倒下了二十多人,其中多半都是當場身死或是受了重傷。
在這次測試炮擊之后,蒙古人頓時笑不出來了。
在城頭重傷者的哀嚎的呻吟聲中,湯望宗下達了全炮隊開火的命令。
所有炮手幾乎是同一時間用火把點燃了引信!
這一瞬間在炮兵陣地上氣氛幾乎是凝固的,剛剛不管笑的怎么開心,在這種時候每個人都屏息靜氣,如對大賓。
炮兵日常的訓liàn非常嚴格,除了從清膛到點火的一系列的程序訓liàn外,體能訓liàn和文化課特別是幾何學訓liàn是最嚴格的。
搬運炮彈不光是搬彈手的事,很可能在戰時搬彈手陣亡,那就意味著整個炮組成員隨時要身兼多職,所以任何一個炮兵隨時要有兼任清膛手,裝藥手,炮手,搬彈手,甚至是炮長的自覺,在戰場上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在嚴格到可以說是嚴苛的訓liàn環境下,造就了現在如機械零件般精準動作的炮手們。
湯若望等教官對此十分滿意,事實上歐洲最頂級的炮兵隊伍也不過如此,甚至遠沒有這些東方的炮手知道遵守紀律。
整個炮兵陣地有極大的縱深,從六磅炮到九磅炮依次排開,主要還是以六磅炮為主,九磅炮的數量要少很多,炮兵們在草地上挖出炮位,可以幫助抵銷火炮發射后強大后座力的淺坑,鐵鑄的實心炮彈從筐子里取了出來,放在炮位右側,在炮位后側則是一個個大小一致的火藥桶,炮兵們依次按位置站立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炮位位置,絕不允許有絲毫混亂。
只有當某個位置的人手陣亡之后,才會由軍官指派新人頂替他的位置。
引信燃燒到炮膛里了,幾乎在一瞬間,所有人都把耳朵捂上了。
這種大范圍大規模的炮擊在中國應該還是第一次出現,在此之前,一切所謂的火炮轟擊都完全只能算是笑話。
“轟!”
在一瞬間內,整條戰場上的十余萬人,幾乎只能聽得到火炮的轟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