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昌輕輕點頭,草原上的漢人壯丁,加上在大同這邊有騎馬底子的合適壯丁,在軍中再挑選一批,數年之內,差不多這個數字就是極限了。
一個徹底不會騎馬的人想在一兩年內成為精銳騎兵,并非完全不可能,特別是鄭國昌也知道和裕升的騎戰訓練十分出色,少量的槍騎兵就可以擊敗大量騎術精良的蒙古騎兵,但槍騎兵的底子是原本騎術就很好的各部馬賊加上軍中的精銳,精銳騎兵并不是憑空而來,原本的底子就很不錯。
在大同,已經有大量的青壯加入到商團軍中了,擴充的余力有限,估計商團軍會在延綏,山西鎮,固原鎮甚至寧夏鎮來招募一些擅長騎術的邊軍將士,不然的話,鄭國昌對兩年內擴充騎兵到兩萬至三萬人的目標,表示深刻的懷疑。
“有一部份會是騎馬步兵。”王長福解釋道:“對騎術的標準和要求不是太高。”
鄭國昌輕輕一笑,說道:“此事當然是文瀾自己當家作主,本官樂見其成。”
王長福道:“除了此事外,年內會對鄂爾多斯地方持續用兵,直到其降服為止。”
鄭國昌微微點頭,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鄂爾多斯部已經傷了元氣,張瀚的脾氣當然絕對不會放過。
鄭國昌道:“套部較遠,一時鞭長莫及吧?”
王長福道:“正是,可能要解決林丹汗后,再解決套部和漠北。大人說,野心不能太大,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不要想一口吃成個胖子。”
鄭國昌失笑道:“他現在的目標是除了衛拉特蒙古和拉藏汗地盤的所有蒙古人的地方,還不是要吃成胖子?”
王長福陪笑了一下,最終道:“至于土默特和青城的解決模式,我們大人的意思是扶立卜石兔汗的長子俄木布洪臺吉繼位為土默特的大汗,青城在名義上還是歸土默特汗,順義王的爵位當然也歸他繼承……”
“善!”鄭國昌長出了一口氣,枯瘦的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他喃喃道:“文瀾真大丈夫,能進能退,凡事都進退有據,真是火候到了,爐火純青!”
王長福一臉愕然,他不怎么懂得鄭國昌的意思。
晚間的時候,李莊最核心地方的張瀚府邸以往的平靜被打破了。
道喜祝賀的人群絡繹不絕,普通人哪怕就是下層的官紳也不會有鄭國昌那樣的身居高位者的見解,當然也不會有什么隱憂。
人們只知道張瀚帶著和裕升的商團兵又打了一場大勝仗,還打下了歸化城……那可是正兒八經的蒙古人的驕傲和核心,等于是北虜韃子的都城!
以往聽說和裕升在和北虜干仗,眾人只以為是為了保著北邊的生意,小打小鬧,就算贏了也就那么回事,誰也沒有想到,這一仗打下來,去年打死人家一個大汗,今年干脆就占了韃子的國都。
這一下,與和裕升相關的人們,想不沸騰也是不可能了。
大量的車馬從各處趕往李莊張瀚的府邸,靈丘的李大用,天成衛的馬超人,蔣大臨,張彥宏,張家口的馬超文,王達通,這些都是各地的理事,有舉人或秀才身份又是大商人,平時在和裕升體系內也是地位相對超然獨立,商會改為公司后,這些人手頭也是有相當的實力,在各地都算是幫張瀚的手,不算完全的部下屬員。
這一次大勝消息傳來,第一批趕過來道賀的便是這些人。
然后是各地分號的掌柜,要么是自己來,要么也是派人過來。
李莊這里的大管莊李祥符,地方上有些身份的官紳生員,包括此前被軍司懲治過的秦邦固,寧中誠等人也都是趕了來。
到天黑之后,張府門房的帖子摞了好幾尺高,光是跑進去報名字就把門房累了個半死,到后來嗓子都啞了,干脆就是把手本成堆的抱進去,堆在常氏等人面前。
常進全和常進有這兩個舅老爺也過來了,和自家妹子坐在一處,看著手本發呆。
常寧已經快生了,玉娘和楊柳坐著翻看手本,一家子愛若珍寶的大少爺則是爬在桌子上,把手本當什么玩具一樣,扔的滿地都是。
常氏手捻著一串佛珠,一臉平淡的樣子,她對兩個哥哥道:“瀚哥兒不在家,家里全是婦人,這么多人來拜,難道我出去見他們?要不然你們倆一起出去,好歹應付一下,不能叫人白跑一趟。”
常進全搖頭道:“這事我們不能替文瀾出頭露面,人家來敬的是張家,是張瀚,是和裕升。將來文瀾是沒準能封王的人,其實現在他已經夠格自立一國,這樣的身份,誰能替他,誰又敢去替他?”
常進有沒吭聲,不過他已經在考慮自己日后在和裕升與眾人的相處之道。他暗自提醒自己,不可因女婿的地位變化而生了驕狂之心,另外常進有打算晚間立刻給常威寫封信,和裕升往福建的驛傳線路正在搭設之中,要是弄好了,花費不多,傳遞一次消息也就十天左右就能到臺灣,一來一回也不超過二十天,不象之前,來一次信最少三四個月。
常進有打算警告一下常威那小子,現在的格局已經不是純粹的商行了,張瀚如果光是干買賣,怎么著照顧一下大舅哥都成,沒有人敢說二話,若是將來真的收拾了北虜,占了萬里疆域,就算臣服大明也是自成體系,最少也云南沐公府那樣的格局,朝廷給名份,世鎮北藩,要么就是自立,最多受大明的羈縻,以常進全來看,大明現在也不象是要溜檐兒的樣子,國勢還強,估計文瀾最多也就是自立,和裕升在大明內部繼續做買賣生意,兩頭不耽擱,這樣又有勢力又有銀子,里子面子都有,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說起來常進有雖然是張瀚的岳父老泰山,但早早被張瀚哄上了船,他是個書呆子兼技術人員,這幾年一直在搞水車和座鐘等大項目,最近的目標是把座鐘小型化,直到實現張瀚提出來的懷表項目,座鐘再復雜,只要大就好做,國朝的工匠能工巧匠很多,但座鐘小型化,直到做出懷表,那是歐洲的工匠們一時半會都沒有做好的事情,常進有在李長年等大匠頭的支持下,帶著一群好手一直在試制,每年最少報銷三千兩銀子,換成牛夠買好幾百頭,到現在還是沒有出成果,好在張瀚也知道困難,并不著急,常進有也是一心撲在技術上,現在他對整個大局發生的變化雖然欣喜,可也是著了慌……常進有的腦子里早就打好腹稿,叫常威這小子在臺灣一定要賣力做事,千萬不能叫人說出不是來,另外就是要謹慎小心,不要被人挑出毛病,離間郎舅之間的感情,現在的情形,說白了張瀚已經是自立有余,歷來以中國的傳統,對外戚要么就是使用過度,如西漢東漢那樣把國事盡委外戚,最后連國家都被外戚給篡了,要么就是如宋明兩朝那樣,對外戚防范很深,大明對外戚的待遇不差,照例皇后家是封伯爵,也有加侯爵的,當今最煊赫的外家還是萬歷年間李太后的家人,封伯不說,宮中的銀子和古董器玩成車的搬到李伯爺家,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可外戚再怎么厚待,政務上絕對不允許干涉,而且為了防范外戚專擅,大明皇家結親的對象向來就是找小門小戶,多半是從衛所武官級別或是低品文官的家族中選取,絕不要高門大戶,以防外戚借力生事,最終尾大不掉,難以收拾。
常進有雖然是書呆子,這等事心里還是清楚的,不管如何,常家日后要有持盈保泰之心,謹慎小心,方得始終。打定了這樣的主意,他又怎么可能冒大不諱去代張瀚接見那些來拜門的賀客?
常進全對常氏道:“你也不必擔心什么了,人家知道文瀾不在家,不少人遞了帖子直接就走了,不過是來表達一下意思。外頭有老周掌柜和孫老爺子在招呼,不會失禮給人,放心就是了。”
說完了話,常進全臉上又露出微笑來,他的臉上滿是矜持和自得,常家的生意買賣一直得和裕升的照顧,這幾年賺的銀子很是不少,老宅宗族里的那些老頭子當初對他把生意遷到新平堡都是一百個不贊同,現在如何?上個月他回過一次老家,那些老家伙生生硬是迎出十來里地出來!
有這么個外甥,常進全心里滿意的很,他又不象常進有要避諱什么,他是張瀚正牌的親舅舅,現在逢年過節,不僅底下的州縣官和衛所指揮們要給他遞大紅拜帖來拜年送禮,就是鄭國昌這位巡撫軍門大人,自己逢年節去遞帖子送禮,巡撫不管見不見別人,總是要把他常進全請進二門,好好喝一輪茶才舉杯送客,這份尊榮體面,以前哪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