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升一下子醒悟過來,這些其實都是經驗,在開始數里,北虜打馬而追,還有距離差,一時追不上,但因為自己這邊戰馬力氣不足,超過五六里以上就會被追到很近的距離,而到了十里左右,這些騎兵就多半會被北虜追上,一個個射翻在地,以刀斫頭,不會有人能逃的掉。品書網廣袤的草原是美景,也是沙場陷井,一望無際,無處躲藏,除非巧遇自己一方的救兵,否則的話只會被一下追殺而死。
而眼前的北虜成千上萬,估計行軍司方面就算知道敵襲,第一反應應該是閉堡固守,然后通知駐開平左屯一帶的主力過來把這些北虜兜住,等大軍云集才會組織包圍,打一場漂亮的反擊戰。
張彥升最感覺奇怪的就是為什么北虜的膽子突然大起來了,他們居然敢主動出擊來攻打商團軍的地盤,喀喇沁一共也就能動員兩三萬丁口,這點人手,槍騎兵團三千人就能橫掃了。
北虜越發逼迫,盧四急急的道:“走是肯定走不脫的,那邊有一座小山,地勢較為險峻,我們據山而守,利用地形和火銃來防守,軍司聽到戰斗的聲音,只要組織起一個營的騎兵,就能把我們救出去了。就算一時沒有援助,我們最多堅持一兩日,大軍必至,北虜是毫無辦法的。”
“說的對。”張彥升這時對自己這個老成穩重,經驗又十分豐富的軍士長已經是十分服氣了,他暗暗想:盧某不愧是槍騎兵團出身,果然是罕見的精銳勁卒!
眾人策馬狂奔,不一時上了盧四指的那個小山,有一條小徑直奔上山,兩邊是灌木,山的其余三側皆很陡峭,高倒并不是很高只有三四丈高,山上長滿了樹木,眾人看到有一些桑葚長的很好,北虜尚遠,便摘下來嚼吃了解渴。
盧四也摘了一串,分給了張彥升一半,說道:“還要叫將士們砍下一些粗枝,削尖了頭挖坑豎木,一條只有匹馬能過爬上來的小道,我們只要守好了,便不畏懼北虜人多勢眾。”
張彥升深以為然,立刻命令將士伐木造圍柵。
盧四開始品嘗桑葚,他道:“真甜,若是在靈丘我老家,這樹早叫小孩子摘光了。”
盧四又環顧左右,嘆道:“靈丘到處都是山,這樣的小山太常見了,夏天時暑熱,我們一群孩子攀土山而上,尋找野棗,野杏,桑葚,吃飽了便躺在林蔭處休息,這樣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副中隊長嚴希明接話道:“我等正在盛壯之年,為了子孫不被眼前丑類所欺,縱然舍向這一身皮和骨都不算什么,何況是其余之事呢。”
盧四輕輕點頭,他知道嚴希明說的對,自己一瞬間的情緒波動并無道理,說起來出身在草原上的軍官一般都更加的堅定,畢竟內地的漢人對北虜感悟不深,盧四反而更敵視當然欺壓自己家族的紳糧大戶,北虜對他來說還是太遙遠了。
說話間大量的北虜已經飛騎涌了過來,身處高處,將士們才看到北虜的數量之多遠遠超出想象,大量的北虜象是一群群的螞蟻一般黑壓壓的涌過來,不僅有人和馬,還有大量的牧群,牛羊為主,還有一群群的馬群,騎在馬上的在前頭是精壯的牧民和甲兵,在中間則是牧群和婦孺老弱為主,在望遠鏡里很明顯的能看出來,馬匹上有很多小孩和婦人,有一些五歲以下的不能騎馬,則是被老人和婦人抱在懷中,策馬徐徐而行。
在大隊的牧群和老弱之后,才又是一些精壯的牧民和甲兵。
張彥升等人看的目瞪口呆,半響過后,張彥升才道:“我自幼在青城附近長大,還真是頭一回看到北虜出兵是這樣的出法。”
嚴希明也搖頭道:“我也在草原十來年了,真是從未見過這樣的事。”
盧四咬著嘴唇不語,這時已經有幾百騎的北虜策馬趕到山腳之下,盧四道:“我下去一趟,看看北虜有何話說。”
眾人也沒有勸他,論身手盧四是在槍騎兵團里練出來的,論機警膽色,能從十幾萬北虜大軍里逃出來的人,能差了?
眾人看著盧四往山下翻過去,越過一道道柵欄障礙和礙事的灌木,接著走到山腳,向著趕過來的北虜喊話。
北虜果然也不曾發箭,和盧四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話來。
眾人在山上聽不真切,一個個急的心急火燎。
過不多時,盧四卻是向山上招起手來,而且明顯指著張彥升。
張彥升將心一橫,把指揮權交給嚴希明,自己也翻下山去。
“大功一件到手了。”盧四笑呵呵的對張彥升道:“此次打獵,打到的獵物可是大的驚人啊,這一次,我們真是好運道。”
“到底何事?”
盧四指著底下成群結隊的北虜,說道:“白洪大臺吉和諸多臺吉皆在其中,林丹汗西遷了,兵鋒已經越過內喀爾喀五部故地,也就是當年朵顏衛的地盤,喀喇沁人倒也光棍,一見察哈爾人的兵鋒便開始往西跑,他們早就有所準備,這幾個月一直在收縮丁口和牧場,一確定察哈爾人西遷,便是這樣舉家老小都往西跑了。”
“還能這樣!”張彥升真的驚了。
眼前怕不有五六萬人,喀喇沁也叫哈刺慎,原本就是護衛汗陵的怯薛軍,丁口數量不是很多,融合了一些朵顏衛的小部落后,才能到如此地步。這年頭最大的部落是察哈爾部,丁口也就不到十萬人,整個部落怕也不到三十萬,加上土默特,內外喀爾喀,阿魯科爾沁和嫩江科爾沁等幾十個部落,加起來也怕是沒有百萬北虜,這一下遷走五六萬人,絕對是相當的大手筆了。
“大部北虜來歸,”盧四微笑著道:“我們立功是小事,意頭很好,說明北虜的大部落的貴人們也能接受咱們了,好事啊。”
張彥升先是點頭,接著又是看向東方,他沉聲道:“咱們軍人不必想這么多,那是軍司高層考慮的事。咱們就該想一件事,林丹汗和察哈爾人終于要過來了,喊了多少天狼來了,這狼來了,打狼的人豈不就是咱們?”
盧四一臉輕蔑的道:“林丹汗也是不知死的鬼,他在東邊吃足了朝廷的便宜,想著到西邊來也是一樣的情形,又沒有東虜威脅他,可以從容當他的蒙古大汗……真是豬油蒙了心!”
兩個青年軍官不再說話,那些北虜已經紛紛下馬,就在原地盤膝坐著……剛剛盧四已經警告了他們,切勿繼續前行,軍司要是一下子調幾千人帶幾十門炮過來,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張彥升從山上召下幾個人手,充為塘馬派出去,塘馬們紛紛向西邊的尚義堡和興和東堡所在的方向飛馳而去,那里有尚義行軍司政事官梁興在,想必行軍司的高層們,會在第一時間做出最正確的反應。
“見過二叔。”
京師崇文門外,史可法神色匆忙的趕到城門口,和守門的關吏和兵士說了半天的話,然后走到一個小型車隊之前,向著一個戴平頂巾,穿五福袍的中年商人作揖問好。
“嗯,憲之你辛苦了。”
因為是本家嫡親叔父,史從斌只是微微點點頭,稱呼著史可法的字號說了一句客套話便罷了。
雖說是錦衣衛世家,史家已經多代人生活在河南祥符,史可法的祖父史應元官至黃州知州,其父并未中進士,在家耕讀傳家,所謂的錦衣衛百戶世職,也只是確保史家不受人欺侮的一頂官帽,史家已經從武官世家轉為書香世家,并且和當時所有讀書中舉的門第一樣,一旦家中有人當了官,便可以由家族子弟出頭經商,因為平頭百姓經商很難,而有官紳身份的經商就很容易。
史從斌便是史家經商的子弟,在商場已經二十余年,在河南經商由于是地頭蛇,相對容易的多,而到京城不管是送貨還是辦貨,總是相對要困難很多,因為京師龍蛇混雜,一個喇虎的后臺可能就是一個勛貴或宮里正當紅的太監,等閑得罪不得,而京師稅關也是有名的黑心,崇文門邊的店鋪幾乎全部是官店,都是各王府和勛貴太監在此開設,背景稍差的在這里開店,幾天功夫就就叫吃的骨頭都不剩下。
以前史從斌到京城來都是戰戰兢兢,多半是帶著銀子來辦貨,有時候也不到京城來,選擇去臨清,開封也是百萬人口的大城,當然也是大半個河南的商業中心,南有沙市,東有臨清,北有京師,開封的貨物除了供給本城和河南各州府縣之外,就是和這幾個要緊地方有商業往還,京城貨色很多,但一般的商人只敢去拿貨,帶貨入城,沒有一點兒背景是不敢做這樣的事的。
自從史可法拜在左光斗門下之后,史從斌才在進貨時帶一些河南特產過來販賣,京城里大商號多,他帶著十輛八輛車的貨,進了城不久時間就能賣個干干凈凈,然后再于京城辦貨,原車帶回,這樣帶貨過來,最少是能把來回的成本錢給賺回來了。
“今日怎說那么久?”史從斌看史可法面色不太好看,不禁有些緊張。
“唉。”史可法白皙的臉龐上有些發紅,有明顯的難堪之色。他看看自家叔父,有些垂頭喪氣的道:“日后二叔最好還是空手過來,這邊的情形已經不是咱們能夠左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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