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也怪不得李平之這么張狂,少年得志,‘毛’文龍是佩將軍印賜尚方寶劍總兵,‘毛’承祿也是武職三品,以前新平堡鎮守參將賴同心也是三品,整堡的人都仰其鼻息,賴家出來個家奴整堡的人都得畢恭畢敬,李平之少年時見過賴同心的威風,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能率人參將府邸,將堂堂正一品武官玩‘弄’于鼓掌之上?
船上都是年輕人,說妥了就動手,不帶絲毫猶豫的時間,鄭紹來雖然感覺有些‘操’切,但轉念一想,自己駕戰船威‘逼’大明總兵,似乎也是難得的光彩,而且張續文雖然年輕,行事向來穩重,還是張大人的堂兄弟,有他做主,料想不礙的。.:。
當下大船開始起錨升帆,預備繞道去找官員的宅邸區,‘毛’承祿等人的宅邸都建在島西,距離海岸邊三四百步,均在火炮的‘射’程之中,島西風景很好,地勢平緩還有沙灘,有不少將領均在此建宅,現在東江鎮也不似剛開鎮時,幾年前‘毛’文龍率二百人到島上,一窮二白,一無所有,總兵也是住在臨時搭建的小屋之中,普通將領只能睡帳篷而已。幾年下來,朝廷開鎮雖無軍餉,但賞賜的內帑銀很多,加上登萊所撥物資,還有朝廷特許的東江鎮可以經營貿易之權,島上軍民百姓生活還是很困難,但將領們的日子可是比幾年前好過許多,廣修宅邸,蓄美姬,養家丁蒼頭,只是地盤不及遼西,只能多半在這皮島上委屈著,至于是否在遼西或京城等處廣置宅邸田產,這個暫時還不為外人所知。
大船繞島時,因為實在太過顯眼,島上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這艘大船,并且迅上報到‘毛’文龍處了。
當炮聲響起來時,‘毛’文龍的面‘色’變得異常難看。
這么多年來,自鎮江之役后他就沒有遇到過危險,雖然總兵是武職,但‘毛’文龍向來謀定后動,幾次行動皆是無驚無險,今日始聞炮聲,叫他驚覺自己雖然身處皮島中心,居然是身在險地?
“和裕升敢爾!”‘毛’文龍大怒起身,推窗而看,隱隱見火光沖天,他的臉瞬間變得鐵青,有一種震驚兼受辱的雙重感覺。
“兒子就是說和裕升的人眼高于頂,在皮島上也是自成體系,向來不將我們放在眼里。遼民見過和裕升商團兵的,都是一‘門’心思想干商團,反而將本鎮看輕了,這一次也好,正好將這釘子拔除……”
‘毛’承祿一心要大打出手,喋喋不休的勸說著‘毛’文龍,‘毛’文龍看他一眼,說道:“‘毛’承祿你還是太心急了,做事要有靜氣,也不能純粹從好惡出……”
這時外間有親兵進來報道:“大帥,有個自稱是袁軍‘門’幕僚的人前來求見。”
“袁公的幕僚?”‘毛’文龍沉‘吟’片刻,臉‘色’大變,道:“倒是巧了,此時他過來,想必是坐著和裕升的船一起過來的。”
若眼前這事就是和裕升一家,‘毛’文龍還在考慮以武力解決,但袁可立的幕僚一來,‘毛’文龍頓時就是感覺事情復雜了。
‘毛’承祿面‘色’如土,袁可立畢竟是登萊巡撫,朝廷授與袁可立節制登萊之權,陳、良策六品通判也是奉袁可立之命核查東江,如果光是袁‘毛’二人相攻,朝廷定然是調節文武矛盾,如果只能留一個,則多半留‘毛’文龍……這也是‘毛’文龍鬧事的底氣所在。
但如果爆出‘毛’文龍派兵截殺陳、良策這樣的有官職的功臣之事,袁可立再推‘波’助瀾,將歷來戰功不實之事上奏朝廷,兩相夾攻,朝廷忌憚之下,‘毛’文龍的職位能不能保住,那就真的在兩可之間了。
畢竟朝廷確實認可東江鎮的重要地位,可如果‘毛’文龍已經成了一個公然殺害朝廷命官,桀驁不馴,腦后有反骨的藩鎮,朝廷要之何用?
到那個時候,‘毛’文龍將其拋出去抵罪,換戴罪留任的機會,也不是不可能的!
“唉……”‘毛’文龍思忖片刻,對親兵吩咐道:“你這樣回復他:袁公雖然待我不薄,然而此時公事上已經有了爭執,事情未解決前,不便見他,待過一陣子,我親到登州,當面向袁公和先生請罪……記住,就這樣說。另外,封一個十兩的紅包與他……不,封二十兩罷。”
親兵答應著去了,但‘毛’文龍仍是不得心靜,西邊不停傳來轟隆隆的炮聲,總兵衙‘門’附近人聲鼎沸,十分嘈雜吵鬧,‘毛’文龍心煩意‘亂’,起身道:“走罷,去看看怎么回事。”
‘毛’文龍出了簽押房才覺已經有不少報信的塘馬在外等著,西邊的將領宅邸區受損很重,被重擊的很慘,‘毛’文龍先是不信,因為火擊的時間很短,他又不是不曾見過火炮打放,聲勢是駭人,效果也就那么回事。
然而眾口咄咄,‘毛’文龍心中便有些慌‘亂’,他在這里娶了妾還生了個兒子,也是住在西邊的將領宅邸區內,若是不小心被炮彈打中,那可就糟糕之極了。
懷著種種擔心,‘毛’文龍在親兵和‘毛’承祿等將領的簇擁下向西飛馳,一路上開始遭遇不少哭哭啼啼往這邊跑過來的官眷,攜老扶幼,家人和丫鬟婆子跟隨,皮島上什么都貴,就是傭人最為省錢,甚至只要給口飯吃就可以買一家子當仆傭,各家都用了不少人,往官邸區的道路很快被這些人堵塞了,‘毛’文龍也不好火……公事上當然他最大,可是現在他也不能叫自己親兵將部下家的眷屬給推開吧?
好在過不多時,眼尖的親兵就現了‘毛’文龍的妾‘侍’和家中的下人,‘毛’文龍大喜,跳下來先看看年紀不大的兒子,他已經年老,膝下止此一子,說不疼那是不可能的。
‘毛’文龍的妾‘侍’哭的一臉眼淚,不過還知道留幾分體面,說話的聲音不大,只低泣著道:“老爺,妾身只當再見不到你了。”
‘毛’文龍不動聲‘色’的道:“瞎說八道。”
“老爺,那炮打的太兇,日月無光,天崩地裂……”
‘毛’文龍被氣笑了,說道:“那你怎逃出來的?”
妾‘侍’道:“說來也怪,炮的響的作怪,但一直沒炮子下來,后來我們跑出來很遠,后面人才說炮子落下來了。”
‘毛’文龍輕輕點頭,臉上‘露’出傲氣來,他心道:“原來如此,我料和裕升也不會真的想同我撕破臉皮!
妾‘侍’看看‘毛’文龍,又看看他身后的‘毛’承祿,說道:“不過聽人說,‘毛’參將的宅邸被打的甚慘。”
‘毛’承祿一聽便是急了,‘毛’文龍說道:“莫急,只要眷屬未曾受傷,宅邸只是小事。”
‘毛’承祿還是苦著臉,他可不能和‘毛’文龍比,蓋這宅邸還是‘花’了不少銀子的,而且宅中放著不少金銀細軟,家俱也是自登州買著用海船送過來,可想而知‘花’費有多少。
又往前走一陣,果見‘毛’承祿的幾房小妾一路哭著過來,也是說宅邸被炸的甚慘。
待眾人趕到宅邸區,果見大片的大宅被炮火轟擊,其中‘毛’承祿的宅子果然也是被炸的最慘的一家,炮火幾乎是集中往這一處大宅轟擊,飽和轟炸過后,幾十間房子的大宅已經被炸的稀爛,房倒屋塌,那些擺設陳列,家俱古董,還有名人字畫和金銀細軟當然更不必提了,眾人面面相覷,‘毛’承祿氣的顛之時,有人指著海面上驚叫道:“又打放了!”
‘毛’文龍瞇著眼看向海上,今日是大晴天,海水蔚藍,與藍‘色’的天空似乎要連在一處,天空朵朵白云飄過,更添幾分景致。
在海面上果有大船鼓帆停著,適才‘毛’文龍聽人說大船大船時并不曾當真,但此時親眼所見,饒是他見多識廣,此時亦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這船果真甚大,比和裕升此前所有的商船都要大上一倍還多,更可怖的就是船身上不僅是只有船和船尾有炮,而是在船舷兩側皆有炮位。
橫帆海上的大船側身一邊對準西岸,火炮足有十余‘門’,皆是‘毛’文龍所知的紅夷重炮的那種級別,每炮一,真的是震耳‘欲’聾,驚天動地,如電光火石,如霹靂雷霆,火光之中,火炮次第開火打放,沉重的炮彈帶著嘯聲飛掠而至,每中屋中,則聽到震耳的房舍被炮彈打中的噼里啪啦的炸響,然后可見炮彈打穿屋脊,打飛拱斗飛檐,數顆炮彈飛至,五開間的大屋瞬間便是被夷為平地,再一輪過來,連院子都打的七零八碎,絲毫不見此前模樣了。
隆隆炮聲中,無人叫罵,也無人說話,除了這仿佛天地之威般的炮響,就再也聽不到別的動靜了。
皮島上人,除了少數‘女’眷之外,九成不是軍人也是見過刀兵的逃難遼民,曾幾何時,他們何嘗想到能見到如此威力的火炮打放?
明軍火炮以大將軍和二將軍炮為主,多是幾百上千斤的小炮,設計落后,工藝粗糙,從海上撈上來的佛郎機炮都被仿制成明軍火器的主力火炮,近年來又是撈取葡萄牙人的沉船,打造上了船上的艦載火炮,大明工部又開始仿造,并且鑄造成功,也就是所謂紅夷大炮。
在沈陽和遼陽之戰時并無紅夷大炮,遼陽城頭有工部制一千多‘門’大小佛郎機,可惜沒有完全利用上,到天啟六年的寧遠之戰時紅夷大炮才大放光彩,所謂一炮糜爛十余里,炮中虜酋,群虜哭嚎而去……一炮十幾里當然是不可能的,明軍所制紅夷炮也是工藝慢慢改進的,到崇禎末期大明制火炮在工藝上確實趕上來了,但在天啟六年時的火炮工藝還不咋地,重量雖達六千斤左右,有效‘射’程最多在五里之內,應該是十八磅炮左右,威力其實真的不小,寧遠之役,和大凌河之役,寧錦之役,明軍依托堅城大炮,打的‘女’真人一點脾氣沒有,對照一下遼東戰事剛起時的遼陽和沈陽還有廣寧之役,有沒有火炮果然有所不同——
諸君,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