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雖好,暫時無可安居。。”張瀚沒有再評價李貴,李貴的話是眾人的智慧結晶,已經夠出眾夠叫人矚目的了,再過于夸贊就是拔苗助長了。當下展顏一笑,對著朵兒道:“怎么樣,朵兒大指揮,你的第一團能不能安排地方,叫我帶著這么一大幫子住下來?”
眾人沒有想到張瀚居然是要住第一團的駐地,原本各部都有方案,后來梁興感覺張瀚有可能會在舊中都宮城里擇地而居,畢竟殿宇還是完好的,叫幾個輜兵大隊帶著工具來修補打掃一下就能住的很舒服……總比住在搭著帳篷的軍營里頭舒服吧?不料張瀚絲毫不為輝煌的宮室所‘誘’,主動要求去軍營去居住,另外還挑了朵兒這個剛犯事的團指揮的駐地。
“屬下一定叫人打掃‘精’潔,包管大人住的舒舒服服。”朵兒眼眶有些泛紅,‘挺’直了‘胸’膛打起包票來。
“要緊的是安全。”梁興指示道:“別的是其次,安全才是第一。”
“是,屬下省得……”
一時眾人散去,除了張瀚和李慎明還有隨員之外,別的部隊主官都是各回駐地,大家都有手頭的一攤子事,不可能一直隨待在張瀚身邊,張瀚也不喜歡擺這種排場。
第一團駐地距離廢中都東二十里,沿途有不少散開的小型營房,主要是戰兵身后的輜兵們的駐地,四處停放著一些大車,還有一些小型的墩堡,這種小墩堡一個也得六百到一千兩的造價,每個墩堡只有十幾步寬廣,高三層,外圍用磚墻圍成了一個大院子,內砌倉房,青磚石塊所砌成,只留通風口,防‘潮’防火,當然也防盜,墻基是厚重的石塊,‘門’戶結實,就算是用暴力打開也得費不小的力氣,墩堡里可以駐一到兩個小隊的輜兵,還會配給小型火炮,就算沖到院子里來,想打開這一個個倉庫得死多少人。
只要士氣高昂,將士賣命,這么一個不起眼的墩堡可以叫萬人大軍無計可施。
因為資金的關系,這樣的墩堡數量不多,也主要是在和裕升運輸物資的要道上頭沿筑修筑,算是集倉儲區,防御用的火路墩,補給修理車輛的補給點,轉運傷病將士的兵站,把這些功能算是集中在一起用了,就算這樣,田季堂也是咬著牙批的銀子,要知道上兩月最窮的時候,財務上的銀庫里頭已經跑開老鼠了。
俟抵達第一團的團部所在時,沿途已經有不少戰兵在歡迎了。
當看到張瀚騎著大青馬的身姿時,士兵們都是忍不住歡呼起來,包括軍官在內,人們都是高興的不能自己,除了放聲歡呼外,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
李慎明策馬與張瀚并騎,但轉念一想,還是稍稍落后了半個馬身,不過這并不影響他說話,他向張瀚道:“文瀾,此前你大張旗鼓的處置了那么多第一團的將士,我還擔心將士會有所不滿呢。”
張瀚微笑著道:“是么?我倒是從未有此擔心。”
是的,張瀚從未擔心過!
這一支軍隊是他一手創立,從軍官到士兵都是他一手拉拔出來,幾乎是人人寒微,個個苦熬的吃苦漢子,有吃了上頓愁下頓的貧苦農民,有賣力氣的腳夫,潛伏在草原與北虜拼死廝殺,卻一無所得的邊軍夜不收,有在黑漆漆的礦山里來回搬運礦石養家糊口的礦工……所有人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軍官團是,普通的士兵也是。
從一無所有的窮漢到地位崇高,擁有豐厚軍餉,在草原上有土地股份的軍人,這其間的變化何止是天翻地覆可以形容,而這所有一切均是拜張瀚所賜,這些軍人,也是從入營的那一天起就被灌輸了滿腦子的張瀚的偉岸形象,實際加宣傳,效果更是出格的好,張瀚在軍中的形象和地位是那些大軍頭們也沒有辦法相比的,差的太遠了,這支軍隊,雖然張瀚很少親自統率,甚至現在已經很少能到兵營區與士兵們表演同甘共苦的戲碼,但軍隊始終牢牢掌握在張瀚手中,這一點是很多高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孫敬亭就抓軍令司,管財務,也管青城行軍司的軍政事務,李慎明就是保持著半個朋友和半個屬下的身份,替張瀚張羅好身邊的事,保持著對各地官員的人脈和聯絡,替張瀚把這些朝廷命官給籠絡好。
李東學則是一‘門’心思經營好軍政方面,其余軍需軍法諸司也是各有職司,只有軍訓司和軍隊的直接關聯多些,王長福被調走等于降職,主要是失去了直接影響軍隊的基本盤,至于孔敏行就伺‘弄’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別的事概不摻合。
軍隊這一塊,始終是張瀚一手‘操’持,也沒有人敢于作死把手伸到軍中來,軍令司的文宣部‘門’一直在用細雨潤物無聲的方式拔高張瀚的形象,眼前的情形,絲毫也不奇怪。
至于軍法司對犯錯軍官的調查,原本就是有理有據,將士們雖然有所不滿,最多也是感覺軍法司不留情面,但對事不對人原本就是商團軍的傳統,軍法之下任何人不能例外,這一點將士們也是心中清楚的很,他們連軍法司都不會當真怨恨,更何況是向來敬愛愛戴的張瀚張大人呢?
在如雷般的歡呼聲中,天‘色’將黑未黑的時候,張瀚一行抵達第一團臨時搭建好的營地,一頂頂半固定的大帳篷象一個個‘蒙’古包一樣,蔣義等人在外圍布置防線,李慎明騎了一天馬,晚飯也不吃了,直接進了自己的住處睡覺去了,田季堂和李貴,周瑞,吳齊等隨員分別安置,普通隨員可以休息了,‘侍’從官們則是聚集在一起,等候張瀚傳喚命令。
人們的‘精’神都很放松,今晚是月半,月亮又大又圓,草原上照映著皎潔的月‘色’,幾乎是和清晨時的視線相差不多,人們看著遠方的景致,吹著晚風,也拍打著蚊子,幾個軍司人員和第一團的人在營地四周燒起了驅蚊的干草,干草散出嗆鼻的味道,熏的人眼淚直流,不過蚊子也被熏死不少,未死的也飛跑了。
人們低聲閑談著,討論著今天見到的舊元中都的規模,也說著今晚的月‘色’和遠處近處錯落有致的景‘色’,這里不愧是后世的旅游區域,草皮茂盛平整,分布著大大小小的海子,還有疏而不密,綿延不絕的樹林,白天經過時,人們可以時不時的經過高丘,海子,樹林,看著如毯子般碧綠平滑的草原,天空蔚藍,仿佛纖塵不染,哪怕是此時的人來說,這里的景‘色’也是相當出‘色’的。
張瀚的帳篷搭建的寬闊高大,方便他召集部屬來議事,不過今日明顯是不會議事了,朵兒親自帶著人把帳篷打掃干凈,放下應用物品,自有‘侍’從官帶著雜役來打掃使用,朵兒眼見無事,對張瀚道:“大人,屬下告退了。”
張瀚道:“原本也不必叫你做這些雜役的活計。”
朵兒笑道:“當年在宣府當夜不收,死活不干家丁,就是怕彎腰做小,做那些伺候人的活計,但現在替大人做這些事,也并未覺得如何,可見事情是一樣的事情,就是看人的心思怎樣盤算。”
對朵兒這種正經的粗人來說,這也是個‘精’致的馬屁了,張瀚聽的一笑,指指旁邊的圈椅,說道:“坐下說話。”
朵兒聽命坐下,這時有仆役端上木桶,張瀚擺擺手,說道:“一會兒再端來,我要先和團指揮說話。”
仆役聞言退下,朵兒有些不安的道:“屬下打擾大人了,其實大人一邊泡腳一邊和屬下說話也是不礙的。”
“那不成。”張瀚笑道:“你是我的部下,不是我的奴仆,其實就算我家里也沒有正經的奴仆了,倒是有不少人舉家來投附,我都沒有納,都是訂的契約,按約付錢,做不好就解約走人,做好了就續約,就象商人做買賣,我買他們做雜務,給他們銀子,他們就得把事做好。不要‘弄’的主子奴才的,我不喜歡。你是我的部下,替我帶著將士出生入死的血戰廝殺,我就得尊敬你,和你說話得正襟危坐……這就是道理,咱們守著理,就不會出錯。”
朵兒聽的心中又是感動,又覺慚愧,當下起身下拜道:“屬下實在慚愧……”
張瀚令他起來,說道:“這事已經揭過去了,說起來也是制度有不合理的地方,既然要軍法官執行軍法,就不能叫他們受主官的影響,當時我是顧慮軍法官會干預一線指揮官的指揮,轉念一想這豈不是因噎廢食?只要是正常指揮,軍法官無非也就是備案而已。只要軍事主官不能干預軍法官的執行,不能考核點評其是否稱職,那么雙方就徹底平行,上回的事是你能‘插’得進手,若是‘插’不進手,自然也就沒有后來的事了。”
“是……”朵兒咽口唾沫,還是忍不住說道:“王敬忠這人,其實也是老夜不收,公事上也是很盡心盡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