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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的廊檐下,常寧和玉娘,楊柳三個都是站著,三人都有些淚眼朦朧,常寧看到張瀚眼看秋千的樣子,倒是明白了幾分,待張瀚走過來,先是插蔥式的率著玉娘楊柳兩個拜下去,眾多的丫鬟仆婦也一起拜,常寧一起身,便是將身邊的張彬抱起來,遞給張瀚,抿嘴笑道:“現在他和楨兒是你最寶貝的,楨兒怕凍著沒出來,你到屋里抱去吧。”
張彬已經快兩歲,身量長的很高,張瀚原本個頭就高,常寧和玉娘在女子中也算是高的……這也很正常,當時普通百姓的營養普遍很差,除非是基因強悍的,一般來說個頭都很矮小,北方人要比南方人高一些,有錢人要比百姓高些,這也是很正常的情形。
眼看兒子虎頭虎腦的,個子比這時代五六歲的小孩也不差什么,膚色白凈,兩眼大大的,眼神晶瑩剔透,有著孩童特有的純凈與天真,張瀚心中泛起一種柔軟的情感,伸手將兒子抱在懷中。
小孩已經幾個月未曾見父親,倒也不曾有什么慌亂的感覺,只是張瀚自己知道兒子畢竟和自己有些生疏了,若是在幾個月前這般抱著,小孩會扳過自己的臉用手抓著把玩,現在畢竟生疏了許多。
“老大,快叫爸爸。”張瀚逗弄著懷中的小孩,張彬倒也干脆,兩只眼珠轉了轉,便是按張瀚所說叫了一聲。
和后人想象不同,爸爸這個詞在古人日常詞匯中早就有了,只是限于地域流傳不廣,張瀚叫兒子喊爸爸,這只是來自后世的習慣,而常寧等人也只當他喜歡聽,并沒有什么要緊,是以也無人反對。
一聲叫完,小孩倒是將手伸了出來,兩眼看著張瀚,說道:“娘說了要獎勵——”
眾人聞言都笑起來,張瀚倒是真的窘了,當爹的幾個月不曾見兒子,居然沒想起來給小孩帶點兒禮物?
當下想了想,從腰間取下一柄小火銃,笑道:“老大,這是你王大叔剛做好送給我的,象牙柄,鑲嵌了寶石,你拿去玩吧。”
張彬雖小,但日常見的軍人多了,當然也曾見過火銃靶訓練,只是玉娘怕吵著小孩,不敢叫他多看,饒是如此,男孩子的天性就沒有不喜歡這些東西的道理,當下將張瀚手中的小火銃接過來,果然作工十分精致,還鑲嵌著綠色和藍色的寶石,顯得十分華貴。
玉娘在一旁道:“你怎么把這東西給他,怪危險的。再說,你自己不是沒趁手的兵器防身了?”
張瀚搖頭一笑,說道:“你打小挾弓弄箭爬山落澗的,你還是女孩子家呢!兒子打小愛玩兵器是好事,將來才護得住咱們這么大的家業!要說我,原本就不愛用這過于華美的東西,要是弄到我需要拿兵器自衛的地步,恐怕用什么也不管事了。”
常寧和玉娘幾個倒是能明白張瀚的話,以張瀚的身份地位,真鬧到自己持槍自衛,那和裕升也就敗了。
道理懂是懂,玉娘卻是惱張瀚在兒子面前揭自己的老底,當下狠狠橫了他好幾眼。
張瀚哈哈大笑,又將張楨抱起來,不停的親著臉龐,疼了好一陣子,這才道:“老二身上還有奶香味道,老大沒有了,怪哉。”
眾女聞言俱是笑的打跌,丫鬟仆婦也是忍不住要笑,常寧臉紅的如晚霞一般,上前狠狠擰了他好幾把。
楊柳笑道:“等我將來生了老三,可要記著遲些斷奶,叫咱們老爺好好聞個夠。”
張瀚這才恍然,也是自己犯了糊涂,還好這內宅除了丫鬟仆婦就沒有外人,帶把的就只有自己爺仨,要不然這臉就丟大了。
當下面色微紅,說道:“入席吧,我餓壞了。”
常寧詫道:“你不出去和娘還有舅舅三叔公他們一起吃酒?”
“一會還是要出去的。”張瀚顧盼左右,儼然一家之主,感覺很好的樣子,他笑著道:“我們也好久不見了,先小團圓一下再說。”
張瀚如此,眾人當然湊趣,當下常寧與張瀚并肩坐了,玉娘和楊柳只能坐左右兩側,小孩子叫奶娘抱著在對面坐了,四周真是溫香軟玉聚成一堆,張瀚笑著舉杯,說道:“今日雖非年節,但大家開心,滿飲一杯吧。”
三女當然沒有人反對,常寧眼中含情,玉娘和楊柳亦是一樣,三女都是將手中杯子舉起,小口將酒飲了。
楊柳放下杯子,搶著道:“老爺,我要有句大膽的話說。”
“說罷。”張瀚笑道:“怎么自家人說話,弄的象屬下給我回事一樣。”
楊柳不理張瀚調笑,一本正經的道:“這一次要說好了,妾身生子的時候,希望老爺能留在家里,不要是在外頭了。我還有兩個月生,年前這一段時間,妾身和兩位姐姐,都是不希望老爺再出門了。”
張瀚看看另外兩女,果然眼中都是期盼之色。
張瀚心生愧疚,說道:“果然咱們成婚之后都是聚少離多,沒有辦法的事情。”
常寧柔聲道:“夫君也不必自責,我們明白這個道理。和裕升這個大家不好,我們這個小家也好不了。”
張瀚低頭想了想,說道:“年前最多再去一次銅礦,那是近途,也可能去一次云內州,那邊要修一個較大的城池,四周配套一些軍堡墩臺,防著些套部。除此之外,別處就不走了,就算出門,也是十天之內準定回來,不出遠門了。”
常寧道:“聽說明年夏初能把到買賣城的道修好,聽人說那邊有高山大湖,那湖比咱們一個州都小不了多少,妾身不曾見過海,看常威寫的信里描繪的大海模樣,真是象往之至。不過看海咱們是不得了,明年若夫君去買賣城,妾身也想跟去看看。”
“買賣城邊上的那個是小湖,確實有一個州縣大小。”張瀚笑著道:“再往北走千里就是瀚海了,那邊是幾條大河交匯成了大湖,面積比咱們大同府還大兩倍多的樣子……要看,咱們就去看瀚海!”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玉娘兩眼都放出光來,雖然已經當了娘,依稀還是當初陪著張瀚往北走的小姑娘的模樣,一聽說要出遠門子玩,頓時就坐不住了。
“當然都去了。”張瀚笑道:“明年買賣城和商道都好了,一路坐車沿著大道北上,也不是太累,沿途安全也有保障,到時候全家都過去。那邊商道初立,我會在買賣城主持一段時間的貿易之事,你們不去,又得最少半年不得見面。”
“那我也得去。”楊柳笑道:“老是這么半年半年的不見,得小心老爺往家再領幾個回來。”
張瀚笑罵道:“你今日除了渾說不會別的了?我才多大已經有你們三人,再多納幾個,底下的全部有樣學樣的,我還管得住別人?”
這話倒是認真說的,和裕升向來講究待遇福利,各級官員和將領的日子過的都很不錯,所謂飽暖思那啥,大伙沒有缺銀子的,要是真放開了納妾,十幾二十個都很稀松平常。特別是王長福幾個老人要么過四十了,要么也是三十大幾,按大明的規矩也是能暢開了納妾了,要是張瀚帶起頭來,這幫家伙豈不是要瘋?
“你管的住別人也不管管你那大哥?”玉娘撇嘴道:“論府邸除了咱家就是他家最大,論享受也是頭一份的,吃的用的都打大同那邊運過來,論美色這已經納了第八房妾了,今年剛納一個十七的,聽說是大同那邊一個舉人家里的……”
“這事我聽說過。”張瀚停籌,笑道:“那舉人是李遵路的同年,當初可沒少埋汰李遵路不走科舉路子,托庇在武官門下做行商買賣,兩人由此交惡。遵路兄發誓富貴了要報復他,現在娶了這人的女兒,也算是很雅致的一件事,將來會成為美談的。”
“美談?”這一下三女一起給了張瀚一個大大的白眼。
張瀚哈哈一笑,也不介意,反正他的后宅在李慎明等人眼里就是一個沒規矩……能進他后宅的所謂通家之好就是李慎明,孫敬亭,孔敏行等寥寥數人,孫敬亭感覺慚愧,沒管好自己的妹子,有些不好張口,孔敏行是君子,不會說別人的家事,倒是李慎明對后宅這么沒規矩很看不過眼,私下勸過張瀚要振起夫綱,好好把后宅理順,上下分明,恭謹有序,這才象個后宅的樣子,張瀚都是打著哈哈聽了,卻從來不按李慎明說的去做,人家知道他自有主張,便也罷了。
張瀚突然問道:“倒是這事,你們怎么聽到的?”
玉娘道:“是我到我哥那邊時,聽哥哥說起來這事,他說勸過李大哥幾次,大業初創,不宜早早享聲色之樂,李大哥并不聽。”
“哼。”張瀚輕輕一點頭,心里已經明白李慎明的意思。
各行軍司最位高權重,也最敢當家作主的就是李慎明,資歷最老,人脈最深,包括和外邊的麻承恩等人都有極好的交情,銀錠等留用的蒙古臺吉也是由李慎明來打點關系……李慎明看起來是不畏譏讒,勇于任事,卻又擺出這樣喜好享樂的姿態來,用意也是相當的明顯了,就是自污以明心志,不管他怎樣的地位,只要做出這樣的姿態來,政治上的用意是相當的明確了。
這是大明包括中國前代古人的政治智慧:一個人太愛生活享樂,那么他就必定沒有政治野心。
“這個李遵路……”張瀚搖頭笑笑,對玉娘道:“他既然新納一個,我這邊有些赤金,叫人送一百兩到他府上,說是拿給他給新婦打頭面用。”
“回頭我叫人拿給張瑞。”府里的開銷用度卻是常寧掌總的,她接了話,又道:“這幾個月,府里又增了十來萬銀子,還是按規矩送到田先生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