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個車隊。。”一個巴爾虎人叫起來。
所有人都把關注的目光投過去,果然在東南方向不遠,有一支龐大的車隊緩慢向前行走著。
車隊極大,速度也不快,道路兩邊是少量的商團騎兵,人數不多,也有一些穿著各‘色’袍服的人拿著弓箭和火銃在車陣旁邊戒備著。
更多的人步行著,一邊走一邊在說笑著,相隔好幾里路,似乎都能聽到他們的說笑聲。
還有牛和馬的低鳴嘶吼聲,這些漢人不僅趕著龐大的多達數百輛的車隊,還有相當多的牧群,包括豬,牛,羊,‘雞’等常見的牧畜也跟隨著車隊在行進著。
陳壯看的目瞪口呆:這哪是商隊,這是一支標準的移民車隊!
“喂,那漢子,過來!”
陳壯在不遠處觀察的時候,車隊的人也在觀察著這些散‘亂’的‘蒙’古人。
在剛剛的驚嚇中,大量的巴爾虎人都跑開了,沒有膽量再靠近路邊。
只有少數人和陳壯一起又出現在道路邊緣,有幾個騎士策馬迎過來,在相隔幾百步時,對面的騎手開始向這邊叫喊起來。
陳壯一‘激’靈,感覺是在叫自己。
“能聽到嗎?”一個騎手叫道:“聽倒便往這邊來,我們沒有敵意。”
巴爾虎人都是面面相覷,沒有人敢動,陳壯猶豫片刻,將心一橫,策馬向前趕過來。
“啊喲,是個漢人啊?”
策馬到百步之內時,陳壯渾身都崩緊了。
如果對方有敵意,打響火銃自己就多半完了,幾支火銃一起打放,百步之內命中率還是很高的。如果只有一兩人,陳壯倒并不太緊張。
“老子是漢人!”聽到對方略顯輕佻的口氣,陳壯有些怒了,大叫道:“不過老子手里的騎弓用的和‘蒙’古人一樣好,你們要不要試試?”
“別誤會!”對面的人一下子也有些緊張了,叫喊道:“我們的意思是有些高興,是‘蒙’古人行,漢人就更好了。”
“到底要做什么?”
“我們缺一些做雜活的,每天打打下手,做一些雜事,遇到馬賊和狼群還能當護衛。”對方的人叫喊道:“只要愿意,我們每天包吃喝,還給六分銀子一天!”
說罷,幾個商隊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往后退了一退,顯然是擔心陳壯會翻臉追擊。
這幾人開口時是用的‘蒙’語,后來用的漢語,一群巴爾虎‘蒙’古人沒聽懂,這時圍攏過來詢問陳壯。
待陳壯將商隊的意思說了之后,過百‘蒙’古人都是面面相覷,發起呆來。
“六分銀子,價值多少?”
半天過后,一個巴爾虎貴人小心翼翼的詢問起來。
“嗯……”陳壯想了想,說道:“我是萬歷四十年跑過來的,此后就沒怎么使過銀子了。當年在漢人地界,六分銀子夠買十來斤糧食,兩斤豬‘肉’,三斤羊‘肉’,運氣好的話能買到一整只‘雞’。”
“啥?”一個巴爾虎人驚道:“豬‘肉’比羊‘肉’貴?那豬‘肉’一股腥‘騷’氣,有甚好吃的,居然還比羊‘肉’要貴!”
陳壯面‘露’不屑之‘色’,說道:“我們漢人最喜歡吃豬‘肉’,羊‘肉’有人不喜歡,所以價格賣不高。”
其實真實原因倒不是如此,因為在唐宋之際漢人的主要‘肉’食也是羊‘肉’,當時人吃豬‘肉’還不知道放血,所以豬‘肉’腥道很重,后來在北宋晚期到南宋期間,豬‘肉’的烹調方法解決了,并且出現炒和燒等烹飪辦法,到明初之后,豬‘肉’就成了主要‘肉’食來源。
最關鍵的是豬好養啊,砌個圈養頭豬,不需要放也不要吃什么好東西,剩飯剩菜加上打豬草就能養‘肥’一頭豬了,羊卻是要放養,內地不比草原,哪來那么多草場放羊,除了少量養殖之外,多半的羊‘肉’來源就是互市進來的,數量也有限。
既然吃著不方便,吃的人就少了,價格反而不貴……
“啊,原來是這樣。”
“居然有人不愛吃羊‘肉’……”
一群巴爾虎人發出驚嘆聲,不過倒是沒有什么強烈的不滿了。
幾個頭人湊在一起,商量一會兒之后就都是兩眼放光了。每人六分銀子一天,就是每天能賺十幾來斤糧食,一塊茶磚便宜的就三四錢銀,幾天功夫也能賺一塊茶磚,一壇子酸菜是最貴的,以往‘蒙’古人換一壇酸菜要好幾頭羊,現在也得二兩銀子一壇,一壇子酸菜基本上要省著吃一冬天,如果能多賺銀子,可能還可以多買些蔬菜和茶磚,用來度過漫長的寒冬。
“和他們說,我們干了,問他們要多少人。”一個頭人策馬到陳壯身前,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尊重態度和陳壯說話。
“我這就去說。”陳壯感覺前所未有的機遇擺在眼前,他勸住要跟著一起去的‘蒙’古人,說道:“談好了再來叫你們。”
王達通和馬超文等人都坐在寬敞的四車上,車中是兩排對坐的舒服坐椅,在這新修的官道上走的相當平穩,一點兒也感覺不到顛簸。
車上備著一些小食點心一類的東西,還有消閑解悶的書籍,其實每個大東主都有自己的馬車,和記對這些大東主的購買需求還是很照顧的,這些身家十萬兩以上的大東主也不差這一點兒銀子。
這個時代真是大明商業最輝煌的時代,也就是所謂的資本主義萌芽的時代,換了幾十年前的嘉靖年間身家過幾萬就算大富豪,身家十幾二十萬的富商絕無可能出現,那個時代的有錢人還是官紳,象徐階徐閣老那樣的擁有二十萬畝松江府的土地,那才是有錢人,官僚把權力變成土地和現銀,變成黃金古董珠寶,沒有哪個商人能擁有這么大的財富,因為就算是閣老也未必守的住,就象松江徐家,徐階還在世就被搞的狼狽無比,因為徐家坐擁的財富實在太驚人,已經超過了普通官僚能容忍的極限。
象王達通這樣,身家三四十萬兩白銀,在嘉靖年間的松江也夠買好幾萬畝地了,沒有功名也不是官紳世家,這就是分分鐘被人搞破家的節奏,更不要說還想著在商業上有更大的發展,積累更多的財富了。
就算是清代的山西皇商,他們在殘酷和壓抑的政治環境下,用壟斷的手法賺到了大筆財富,但這些山西皇商在清朝中前期也完全不敢拿財富來擴張,他們是把銀子用來買地,挖地窖把銀子化成銀塊藏在地窖里,中期之后,國‘門’打開,外國人進來建立了新的商業秩序,政治高壓漸漸解除,山西票號才開始出現,并且開始往全國發展,在此之前,山西商人哪怕是皇商也得謹慎小心,錢不是想賺就賺的。
只有在隆萬開海之后的大明,政治上無比寬松加上海外貿易的盛行,加上全球三分之一多的白銀涌入,民間財富,特別是商人階層的財富是爆炸式的增長。在這種增長幅度下,光是買地已經滿足不了這些巨商了。在江南,用幾百上千工人的工場開始出現,大量的官紳和商人投資海外貿易,造船出海。地方上相當的富裕,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因為財富的增加導致地方上相對團結,萬歷皇帝幾次派出的礦使稅監都是被類似的暴動給攆走,甚至是被打死。民間的財富沒有被王朝所用是一個問題,但也說明了寬松條件下商業確實是在蓬勃發展著。
北方的情形是民間因為天災更加困窘了。從萬歷后期到天啟,再到崇禎,一直處于溫飽線都達不到的水平,而商業上由于京城的繁華加上馬市,北方的商業貿易以京師和張家口為核心,相對于農業上的災害來說,北方的沿京師到大同一線的對北虜的貿易城市并未受到太大影響,關閉馬市的策略完全被和記北上草原的壯舉給抵銷了,在一陣‘迷’茫期之后,所有的張家口到京師的大商人都敏銳的感覺到了商機,這一次北上之前,也就是在年前已經有一些大商人派出的試探‘性’的隊伍抵達了買賣城,由于俄羅斯商人的眾多,加上沿途‘蒙’古各部高漲的貿易熱情,這使得王達通等人也是信心高漲,年后就開始籌備北上,貨物,人員,車輛,還有與和記的溝通,包括安保和沿途的補給等等,到了三月下旬他們開始從張家口一帶出發,進入草原區域不久就有了修的相當好的官道,車隊就順著官道一路北上,因為一路有補給點和維修站點,車隊行進的速度相當的快,一直到進入漠北區域之后才漸漸慢下來。
這個時候草原上的氣候簡直太好了,也是給這些漢地過來的人開了眼界,特別是進入漠北之后,一邊是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原,景‘色’漂亮的令人心醉,也有山地丘陵區域和密集的林地,樹木都是長的很高很密,微風吹拂過來,整個樹林都在輕輕擺動,景‘色’相當的漂亮。
綿延不絕的丘陵和山地是一路向東方而去,西邊則是開始夾雜著戈壁和沙漠。
對大同和京師一帶過來的商人來說,草原他們可能早就見識過,但這種沙漠和戈壁區域,有很多人是頭一回看到。
孤寂,壯觀,令人震撼,這都是漠北的景‘色’給這些商人的感覺。
這一條線路,在后世其實是自駕游的線路,從中國境內可以抵達賽音山達,也就是草原和戈壁‘交’雜的區域,但往烏蘭巴托還有五六百里的路程就不是開放區域,自駕游只能抵達半途就中止了。
就算這樣,參加這種自駕游的人也很多,畢竟這種純凈的沒有污染的,又是多種地形地貌的景‘色’,不是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的。
王達通和馬超文等人,也是在欣賞著奇景和對北上貿易的期許之中,慢慢的接近著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