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記是漢人勢力,現在看來和印象中的漢人一樣,強勢而又講究法度和理性,女真人就不同了,說是同文同種,其實還是不同的文明體系,最重要的也是叫喇嘛們擔心的就是蒙古人現在普遍信仰黃教或紅教,只有少數的人還信原始的薩滿教,而女真人現在幾乎沒有人信仰黃教,而多半還是信薩滿教,也就是原始部落的巫術,這些人如果進入草原,攻滅察哈爾部,又兵至漠北,到時候大戰爆發,他們將何去何從,又會遭遇什么樣的待遇?
“不過女真人的攻擊,估計會在察哈爾人再次西遷之時。”張瀚道:“而且也不會很快,總得到秋后,他們也要顧忌馬群養肥才能出征,這樣的話,還有騰挪轉圓之機,就看林丹汗自己怎么選擇了。”
這個話題相對比較沉重,而且也有較多的避諱,蒙古人當然希望林丹汗能獲勝,就算有紅黃教之爭,還是一個宗族之內的事情,外敵紛紛前來,畢竟不是好事情。
張瀚就此起身告辭,說道:“卻圖汗這頭狼,我們會盡快打掉,請諸位放心。”
眾喇嘛也趕緊起身送行,待把張瀚送出殿門之外,丹津喇嘛憂心忡忡的道:“就怕和記的人以為卻圖汗部也很懦弱,有輕敵之念,萬一起了反復失敗,反把這頭狼給激怒了就大事不好了。”
賽音諾顏部也是在西北方向,和卻圖汗部在扎薩克圖汗部北,唐努烏梁海之南,賽音諾顏部在其西部,輝特部在其西南,諸部連接,從地理環境來說那邊河流湖泊眾多,水草茂盛,在那里生活放牧的諸部實力都不弱,原本這一大片地方是衛拉特人的地盤,面積在二十萬平方公里以上,在內地已經超過了江蘇省和山西省的面積,在達延汗興起之后把衛拉特人趕走,這一塊地方才成為喀爾喀萬戶的地盤,近百年時光下來,諸部錯蹤復雜,已經把地盤瓜分干凈了。
卻圖汗就象是諸部中的孤狼,因為身邊大片的臺吉大汗都是信仰黃教,他這個紅教首領當然是天生的異類,在爭草場水源等諸多爭端中,卻圖汗都是采取相當強勢的立場,由于卻部兵強馬壯,野心勃勃,諸部反而都是怕了他,時間久了,忌憚之心越發強烈。
“但愿張大人能把紅袍兵派過去。”丹津喇嘛雙掌合什,祝禱道:“所謂滅之,以紅袍兵騷擾其部,效果最好啊。”
張瀚半夜才回城,城門洞開,四周有不少特勤騎兵打著火把護衛著,城頭上也有守兵持火把肅立,門樓上原本就有碩大的燈籠懸掛著,徹夜不熄,此時更是又加掛了好幾個,將城門附近的街市都照的雪亮。
天氣和暖,不過夜里還是頗有寒意,張瀚進入門洞時,蔣義過來,親自將一襲披風掛在張瀚身上,同時低聲道:“幾個俄羅斯人看樣子是沒有耐心,一直在大人的官邸里頭等著呢。”
“哦,既然這樣。”張瀚想了想,說道:“把孫先生請上,還有莫先生,軍政司貿易局的人,還有劉鵬,都叫上吧。”
“是,屬下即刻去辦。”
張瀚的意志是沒有人會違拗的,哪怕此時已經二更多,快接近十一點的時間了。
沿途進入城中心地堡,不少居民都被驚動了,現在城南住的人多半都是和記自己內部人員,然后就是遠來貿易的商隊成員,還有駐軍人員,還有一些已經住進城里的家屬,整個買賣城的規劃當然是以商業貿易為主,城南各個街道都是四通八達,哪怕是巷子都與內地城市的街道寬度相當,沿著東西大街這個主貿易街道都是大型的門店商鋪,除了和記自用之外,多半是租給了從內地過來的漢商,另外就是沿著街道修筑的那些大型倉庫,這些倉庫幾乎要占到全城近半的建筑群,都是四丈多高甚至五丈高的純磚石建筑,只留通風口,防火措施做的相當到位,不僅和記的貨物在這些倉庫里儲存,就是北上的漢商貨物,如果帶的多了,也是租和記的這些倉庫來存貨。
居民區現在住的人還很少,這座城池畢竟在內地已經等于是接近府城大小了,比一般的縣城大的多,和州城相差不多,比府城要小些,一般來說能住五六萬人的居民,甚至擠一點可以住十來萬人,但這個城池有相當大的商業區和倉儲區,住人的設計是不超過三萬人,現在城中只住了三四千人,還是連那些俄羅斯人在內,所以各處都是相當的空曠,連那些酒樓雜貨店一類的民生店鋪也開的不多。
人雖然少,但現在多半是以和記的人為主,看到是張瀚過來,雖然深更半夜,又在白天舉行過一次迎接的大典,這些和記中人還是披衣起來,站在自己房門或是街道處等著,在火把噼里啪啦的響聲中,在松明火把氤氳的松油氣息中,人們看到張瀚過來就深躬行禮,軍人則是行著軍禮,這樣的情形在每一處都是一樣,人們并沒有太多激動,但也沒有人馬虎其事,這是對張瀚的毫無保留的尊敬。
馬多夫和佩特林等人也是把這個情形看了個滿眼。
俄羅斯人都有些震驚,他們俄羅斯人也有尊敬的人物,但絕不會是沙皇。
事實上,上一任沙皇就是死于非命,而且現任的沙皇還把上任沙皇的兒子,年僅六歲的前皇太子吊死在大城的城門處,六歲孩童的尸體隨風擺蕩,這對俄羅斯人來說也是件相當缺德的一件事情,沙皇的形象大打折扣。此時俄羅斯的沙皇還算是有力者能居之,而且在法統上也沒有中國那樣的神圣性,真正能叫俄羅斯人如眼前這般尊敬的只有東正教的大牧首,那是宗教上的尊敬,說白了不是敬大牧首,而是尊敬大牧首代表的上帝。
眼前的張瀚,獲得的尊敬和愛戴可不是宗教性的,是實打實的世俗的尊敬,和權力有關,但絕不僅僅是權力,如果以權力來算,每個王朝的帝王都最有權力,但上斷頭臺和留下罵名的帝王可并不少。
“張大人真是擁有崇高的威望。”佩特林等人就等著官邸門房,聽到動靜后迎了出來,此時俄羅斯人在張瀚的馬前都在鞠躬行禮,張瀚做了個謙虛的手式,然后跳下馬來對佩特林道:“您客氣了,他們是我的屬下,端著我的飯碗,所以才這么有禮貌啊。”
張瀚這是說笑話了,佩特林當然湊趣的笑起來,馬多夫等人也在笑,不過笑聲有若狼嚎,真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張瀚也不想和這幫俄羅斯人多說,當下直接道:“諸位前來,恐怕還是想要說貿易上的事情吧?”
“正是。”佩特林正色道:“雖然深夜打擾有些失禮,但白天我們一直是沒有來的及細談,我們俄羅斯的商人們都是如坐針氈啊,所以只能連夜打擾了。”
張瀚也明白佩特林等人的苦衷,這一次俄羅斯商人來的不少,附近兩千里內的定居點怕都是來了人,另外還有歐洲領土的幾個商業重鎮過來的商人,包括從莫斯科過來的。如果這個貿易線路建不起來,不能形成常態,或是沒有足夠的利益,這些人肯定就白跑了。此時俄羅斯的商人可不單純是商人啊,就象佩特林,經商之余又是軍事貴族,同時由于語言天賦出色被任命為翻譯,現在又是買賣城的俄方總督,可見此時的商人身份可沒有那么純粹,最少也是冒險者加商人加軍人的三重身份,得罪這幫子人,以現在俄羅斯人在遠東的這種法紀廢馳,很難說哪一天就給人暗殺了……這種事不僅有而且相當常見,除非是正經的貴族,位高權重,有專門的衛隊,佩特林距離這種身份可是差的遠了去了。
總之如果貿易開展的不順暢,或是不能達到預期的目標,導致大量的商人虧本,佩特林的日子定然不好過,能活下來就算運氣,更別說風風光光的回莫斯科接受封賞和晉爵了。
壓力之下,俄羅斯人的態度比此前要恭謹許多,到這時佩特林等人才若有所悟,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眼前這個高大的明國青年手中,那些矜持的態度相當的無味,所以他們不僅晚上來了,還一直等到半夜,態度也轉變的十分恭謹有禮。
張瀚暗暗一笑,他知道這些俄羅斯人會轉過味來的,不過原本想著可能要再過幾天,但佩特林沒有叫他失望,連夜就跑過來了。
當下叫人進門,到了大客廳點上燈火招待,燈火通明之處仆役往來,舉手之間把整間房里都擺上了茶水點心,動作相當嫻熟。
張瀚見了微微點頭,這仆役領頭的都是從家里帶過來的,他在買賣城這里估計最少要住三個月,甚至要住半年左右,常寧和玉娘她們都要過來住,這些仆役是打頭站的,把這里布置好了,家里那幫子才會跟著過來。
說起來這邊的官邸不比青城的大,但勝在不是佛寺改建,各種都設計的相當精致巧妙,花園什么的和南方沒得比,但在北方士大夫的眼里看來也算是相當上乘。
算來張瀚已經有好多個家了,新平堡舊宅和新宅就是兩處,李莊又有一處,青城一處,加上買賣城這里一處,已經有五處正經的宅邸,而且是一處比一處好。
這也算是與和記的發展息息相關,和記也畢竟是在節節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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