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魏公公。.:。”宋禎漢也顯‘露’出敬畏的神‘色’,他壓低聲音,說道:“此事不宜在這樣的地方談,不過我可以透‘露’一句,是參李蕃。”
“他啊?”宋師襄立刻道:“不管怎樣,這事我一定參加。”
“算我一個。”方有度道:“有銀子拿,還能給李蕃這事一點難堪,我要是不上,還配當言官御史?”
龐尚廉幾個原本還有些猶豫,李蕃畢竟是閹黨的核心人物,不過轉念一想,銀子和面子都有,李蕃又不是魏公公本人,上幾個彈本還不至于被逮捕拿問,自己等人也算是歸附了閹黨,最多擺出一副大公無‘私’的嘴臉出來也就是了。
“干了。”龐尚廉摩拳擦掌的道:“言官不敢參人還有何用。”
宋禎漢哈哈大笑起來,與眾人約好了下午一起密談寫稿,這等事情他們是做熟了的,一起商量寫稿,劃分側重點,然后分別上奏,短時間內眾多御史一起彈劾某人,會造成暴風驟雨般的轟動效應。
眼看眾人紛紛離開,宋禎漢和方有度也是相視一笑,方有度道:“劉老前輩的銀子,總算可以落袋了。”
宋禎漢嘆道:“我輩御史號稱清流,不過要熬多年才能出頭,俸祿菲薄不足養家糊口,今日此舉,也是迫不得已啊。”
“哪里迫不得已。”方有度道:“不管怎樣,攻李蕃我還是很高興的,這廝確實不顧同年之誼,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咱們今日此舉,必遭廠公忌恨。”宋禎漢思忖著道:“不過咱們擺明了就是拿銀子辦事,廠公反而不會怎么較真,最多訓斥一通,真正要提防廠公怒火的是劉老前輩,那就不和我們相關了。我們嘛,最多說是品行卑污,從御史轉任……這樣也好,這御史也早就膩味了。”
“只要別貶斥遠荒就好。”
“那應該不會。”
兩人也是再三計較過所得與所失,還有最壞的結果。
以現在的這個局面,魏忠賢定然對御史不受控制的發難而暴怒,不過朝中政局不受掌控的地方還多,比如閹黨現在火力集中在對兵部尚書一職的爭奪上,這才是第一要緊大事,另外閹黨要爭奪的地盤還很多,對幾個小御史造起來的風‘浪’,最多也就是訓誡或是調職,不會‘弄’出太大的動靜,影響更多深遠的布局。而且這幾人也沒有替劉國縉保密的打算,自從被劉國縉委托此事之后,方有度和宋禎漢又眼饞銀子,又擔心后果,最終還是設計了今天上午的這一幕,以氣相‘激’,以利相‘誘’,拉了不少同年的御史一起干,雖然銀子分薄了許多,不過要承擔的廠公怒火也分薄了不少。
“嘿嘿。”宋禎漢突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對著方有度說道:“方年兄,你我這般行事,也算積攢下不菲的身家,又是清流出身,將來官職也不會太低。上頭罵我們是烏鴉,仔細想想也是,呱呱的叫著,于天空盤旋尋找機會,一旦找到機會就飛下來吃‘肉’,一只只都吃的膘‘肥’體壯的……可見當烏鴉也不錯!”
京城之中烏鴉群甚多,因為宮室太廟等建筑十分高大,平常也無人能上去,更沒有環境等諸多因素影響鳥群生存,所以各處都有大量的烏鴉群,連皇宮里也有,皇帝拿烏鴉來形容言官也有好幾十年了,最早似乎是從神宗開始,神宗被言官欺負的不輕,這么形容來報復也是情理之中,不過宋禎漢坦承自己就是烏鴉,在言官中也算不要臉皮了。
方有度沒有說話,只是哈哈大笑起來。
柳河之敗果然是在朝中掀起了軒然大‘波’,上層的運作到御史層面的運作有一個時間差,不過所有人都在等著李蕃或是徐大化等人的彈劾奏折,連遠在山海關的孫承宗都在等著,這幾人的奏折一上,孫承宗就會繼續上疏認罪請辭,絕不戀棧不去,也不能給政敵可乘之機。
孫承宗已經是打定主意回高陽養老了,回朝不可能,好在自己身體尚算康健,不愁沒有機會等待時機,不過孫承宗自己也知道機會渺茫,別人還可以等十幾二十年天啟皇帝身體出現變化之時,而對孫承宗來說,首先他等不了那么久的時間,另外一點就是如果天啟皇帝真的崩逝了而導致閹黨失勢,新帝也不會任用曾經天啟帝師的他,可以說,從遼東經略位置上退下去的那一刻起,所謂等待時機起復也就是一句空話和安慰自己的虛言罷了。
孫承宗本人還算豁達,畢竟做到了內閣大學士和遼東經略這樣的顯職,而且將破敗的遼西重新經略起來,有重建遼鎮和復土數百里之功,有震懾東虜數年間不敢西向之功,此生功業完全可以留待后人評說了。
這段時間孫承宗做的最多的就是督促前方將士嚴防死守,調動各鐵騎營和車營往錦州大凌河小凌河右屯各處,營兵入堡進城,各將率家丁‘精’騎沿河巡哨防備,嚴防‘女’真人趁虛而入,柳河之敗可能會給東虜信心大舉入侵,孫承宗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自己辛苦數年,如果在臨走之前遭遇一場慘敗,那真是一生令名功業盡毀,后世史書之上,自己的評價一定不比袁應泰和王化貞之輩強什么。
在孫承宗的嚴令之下,遼西各將‘門’也知道事態嚴重,紛紛行動起來,包括諸多總兵,副將,參將,游擊在內,各將多帶家丁與各要隘河口守備巡哨,經過一段時間的擾攘之后,并未發覺建虜有大舉動員的跡象,但諸將并不敢怠慢,事關他們的生死榮辱,自家安危,可不是柳河那樣的主動出擊,所以各處仍然守備的十分緊密,沒有絲毫懈怠。
同時孫承宗在考慮自己的接任人選,但粗粗一想就直接放棄了。
這幾年來,孫承宗先后保舉的薊遼總督或是遼東巡撫都是相當的失敗,有不切實際的,也有膽小如鼠之輩,連前線也不敢去的巡撫要之何用?孫承宗本人也是相當失望,連帶著對自己的眼光也是懷疑起來。
另外孫承宗也明白,如果皇帝同意自己離開,那么繼任的人選當然也不會按自己的意思來了,否則何必要順閹黨之意同意自己的請辭?柳河只是小敗,說到底自己的去職還是一系列黨爭之后的余‘波’而已。
真正叫孫承宗上心安排的還是自己的幕僚們,他的幕僚很多,真正最有名的只有孫元化和茅元儀二人,而孫元化早就被安排在兵部為官,不必他來擔心前程,其余的幕僚也好辦,分別寫給薦書安排,或是厚給銀兩……孫承宗自己不撈錢,但手頭掌握的資源極多,給幕僚一個很好的出路也是人之常情,不必擔心御史說什么,老孫頭在這事上還是很變通的,沒有那么拘泥不化。
這陣子孫承宗沒有忙別的事情,安排好防備后其實大大小小的事情堆積如山,孫承宗壓根不理,每天都是躲在自己的書房里奮筆疾書,一個個幕僚們分別都接到了薦書或是和記帳局的銀票,心思已經安定下來,別處都是‘亂’哄哄的,經略衙‘門’卻是相對安靜平穩,不得不說孫大學士還真是老江湖,就象是當初新來山海關,劈頭和王在晉干起來,在寫奏疏陳明自己的見解得到皇帝支持之前,孫承宗也是任事不理……抓大放小,其中的道理很多人明白,但是能做到的人畢竟是少數。
“止生你來了。”看到茅元儀進入書房,孫承宗微笑著道:“你倒是真的沉的住氣,別的人一天往我這里跑三四趟,你卻是三四天也不來一回。”
“晚生這陣子在關注朝中動向,每日看邸抄研究,所以并沒有來閣部大人這里。”
孫承宗一擺手,說道:“還有什么可研究的,無非是‘亂’蜂蟄頭罷了。”
老實說孫承宗自己也不想看了,回想起當年自己氣勢洶洶跑到山海關來,和王在晉‘激’辯一通,最終靠著帝師和大學士的身份趕走了王在晉,否決了對方重修關城盡棄關外之地的計劃,但這幾年下來,最短的短板就是沒有實戰的戰績,這一點為朝中政敵和清流所攻,這一次柳河之戰就是自己主導的反撲,想用事實來打政敵們的臉,結果卻是慘敗收場,自己的臉都被打腫了,想來那些奏疏都是一窩蜂上來彈劾自己,其中不乏嘲諷辱罵,好歹自己是翰林出身堂堂帝師閣老,被人指著鼻子唾罵還沒有辦法還擊,甚至理不直氣不壯,孫承宗就算是豁達的‘性’子也不是沒有底線,這些日子找事情做,實在也是不想看這些奏折,自取其辱,憑白的生悶氣。
茅元儀道:“晚生此來,就是帶著最近數日朝官御史的奏疏……”
一聽茅元儀的話,孫承宗的臉‘色’也不正常起來,他道:“止生你這是何苦呢,過幾日風‘潮’平定一些,老夫會上奏請辭的,到時候你替我潤‘色’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