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后,蒙古人不僅沒有返回,反是越聚越多。
不停的有人在往集寧海子等喀喇沁地界往返,打探消息,和記要用兵的事已經可以確定了,尚義到集寧到興和一帶,也就是后世張北地區和草原天路一帶已經聚集了大量的兵馬,察哈爾人布置在邊境的守備部落也相當緊張,不停的聚集人馬,此時剛剛開春,草原上的草皮剛泛新綠,正是要補養戰馬之時,和記在此時出兵,令得察哈爾人相當狼狽,甚至至今尚無明確的反應。
與和記的雷厲風行和目標明確相比,察哈爾人的主心骨林丹汗反應遲鈍,調度失宜,并且眾叛親離不得人心,僅看這些到廣寧的蒙古部落就知一二,這些北虜寧愿跑到和記的地盤上來,也不愿去投附林丹汗。一則是教派之爭,二來這幾年林丹汗欲一統蒙古,手段過于操切,使得各部畏懼他還超過了女真人和漢人,十余萬人的大小部落,后來寧愿為女真所用,也不愿幫林丹汗抵抗異族,這個末世的蒙古大汗真是失敗到了極點。
從種種跡象來看,察哈爾人根本未做好戰爭準備,亦無明確目標。
上層只是說著要繼續西遷,可是根本沒有切實的動作,面對外敵將臨,上下隔絕,毫無反應,僅從這一點看,不看好林丹汗的人便是更多了。
十余天后,更有炒花所派的使者趕至義州衛城,手持炒花的信物,原本使者也是炒花身邊的近侍,更易取信諸人。
在這里的部落中,不少原本就是內喀爾喀五部中人,部落中有不少老人們,看到炒花信物之后,均是淚流滿面。
炒花兄弟統馭喀爾喀五部四十年,已經是深入人心,沒有任何人能與炒花的地位相比。
加上林丹汗在五部失敗之后兼并其牧民,大為不得人心,炒花使者一至,宣布五部聯盟與和記已經站在一起,他本人也是臣服了張瀚,愿奉張瀚為主。
加上白洪大臺吉此前也派人過來,草原雖然地廣人稀,各部與和記相隔最少千里,可和記的車隊來往多次,沿途地理相當熟悉,各部的情形也并不隔膜,加上是白洪大臺吉和炒花臺吉派人回來,與和記的人一起趕路,消息在十五天之內就能送達,并不算太晚。
如此一來,各部更堅定了與和記會盟的決心,只是有一些部落長者較為持重,目前來說奧巴臺吉和明安臺吉的行止未定,據稱明安臺吉有到沈陽定居的打算,算是科爾沁各部徹底臣服女真的一種表示,科爾沁諸部現在是遼東邊墻外僅次于察哈爾人的大部,其動向不明,叫這些小部落一時也難下定決心。
而奧巴臺吉,所有人都知道多半是肯定跟女真人走的。
對程本直的最大難題就在于科爾沁與女真的盟約不僅歷時良久,而且十分牢固。
并且,由于奧巴和明安臺吉的堅定,科爾沁部落幾十個大小臺吉和部落都已經與女真建立了相當牢固的關系。
用聯姻加上果斷的出兵,加上生活和生產方式的相同,女真與蒙古的盟約早就牢不可破。
程本直滯留在此已經十余日,程維英已經先期返回,并且帶回了程本直的手稟,此人意志堅定,知道草原大變在即,決心趁此機會挽此危局,所以決定在此堅守,等待時機。
祖可法只派了一小隊人護送同知程維英返回,而自己本人和大隊內丁也留在義州衛城,這里相當安全,但他差事未了,也不能擅自返回。
“啐,又他娘的練開了。”
一從綠草上幾雙軍靴踩過,頓時將小草按在泥濘之中。
行路的人卻茫然無覺,只是盯著那些正在訓練的商團軍人發呆。
一個祖家內丁啐了一口,罵了一聲,臉上的表情相當復雜。
祖可法本人也是一樣,毫無武將威儀的蹲在地上,嘴里嚼著草根,看著校場上的商團軍人們發呆。
到此時祖可法已經明白,商團軍確實是按計劃每天都在訓練。
早晨體能,陣列戰法,下午練器械和兵學文字等等,至此祖可法方知道,商團軍中居然人人識得字,很多底層的軍官,一個隊官管十來人,居然也能自家看兵書戰法,自己將所學用在訓練之中。
“強,強軍,真是強軍。”
一隊山地重甲步兵如野獸一般奔騰而過,祖可法看的目瞪口呆,半響過后才喃喃贊嘆起來。
祖可法對一個心腹千總道:“程先生還想著拿捏這邊的人,我看他是小孩子玩刀,不小心把自己割傷了是真的。”
那千總笑道:“總之不與我們相關就是了,按上命行事,管他姓程的想怎么做。”
“我看他那意思。”祖可法道:“還托人往察哈爾那邊送信,還想著要去察哈爾一行。這邊既然是這般情形,我已經派人向大帥稟明,我們以后對和記也是拉攏為上,切勿打什么主意,至于往察哈爾去,老子便不去了,來回幾千里,沒得叫老子白跑。”
“大人,大人。”此時一個小校一路跑著過來,叫道:“發覺女真哨騎。”
“啥?”祖可法跳起來,說道:“有多少人?”
“二三十人。”
“是不是真夷?”
“是!城外和記商團軍示警,北虜都亂了,有一些迎上去之后看過了,說是都是真夷。”
“操。”祖可法面露兇光,獰聲道:“送上門來的菜,咱們不吃白不吃。”
這時那千總道:“得看和記的動作為先啊,大人。”
“無事。”祖可法道:“他娘的建虜來了,和記不會不打。他們沒有啥騎兵,北虜是狗肉上不得席,咱們在這里,這功就是咱們的,記得一定要多弄下幾個,斬首回去報功。”
大明首級記功,有首功有功,無首則無功。
以往,北虜首級最貴,也最具戰功,多少名臣大將在別處立功統是無用,對北虜的戰場上打的出彩才能成為一時名將。
現在東虜勢強,則首級計功又是東虜為最貴,真虜首級相當難得。因為明軍總是勢弱戰敗的一方,就算殺死不少八旗將士也沒有辦法斬首,明軍上報的斬首數字,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一次過百級的,當初沈陽一役之前,熊廷弼為經略時,一戰上報過八十余級,被視為大明對后金的第一大勝。
此役能斬首十顆八顆首級,對祖可法來說也算是難得的大功了。
此時城頭咚咚鼓響,商團軍反應十分迅捷,不少火銃在瞬息間就整隊完畢,一隊隊的開往城墻處駐守。
雖然城墻殘破低矮,但有這些銃手和火炮駐守,敵騎就很難靠近,更不要說把城池攻克。
重甲戰兵則聚集一處,隨時準備反擊,或是化為游兵,替火銃手掩住陣腳。
長槍手則排成一個個小型方陣,與火銃手列陣一處。
鼓聲之中,很短時間內城中的商團軍就做出了最完美的反應,祖可法等人真是看的目不暇接,更是確定了不與商團軍為敵的決心。
待女真哨騎接近時,各人發覺果然就是三十騎左右,其后數里外也并無塵煙。
成方和徐名等人不能放心,派出了一個小隊的騎兵往其來處哨探,看看是不是有大股哨騎和主力騎兵于其后。
十三山處也響起金鼓聲,過不多時也有小隊騎兵從山口下的村落里沖出,顯然是駐守在那里的將領派出的騎兵,當也是去哨探有無大股女真兵馬前來。
在祖可法的要求下,二百多明軍內丁從北門沖出,向著女真人兜頭攔去。
程本真等人也上了殘破箭樓,觀看戰情。
不少蒙古騎兵沖了出來,這些人都是北虜甲兵,他們穿著一些簡陋的甲胄,手中持著騎弓,發出怪叫聲向女真人那邊追趕過去。
很快響起了騎弓拉響的聲響,崩崩的弓弦震動聲中,不停的有箭矢射過去。
在高速移動的戰馬上射箭是相當困難的事,對騎術和射術的要求都極高,對北虜來說卻相當簡單,他們策騎如風,射箭快疾似閃電,弓弦閃動聲中,箭矢不斷的射過去,縱不中也在一馬的距離之內,而多半弓箭都能射中人身,只是這些東虜穿有鐵甲在身,射中了也沒有大用,對方幾乎毫無反應。
很多人選擇射馬,但女真人不停的變換距離,也替戰馬遮擋,效果也并不大。
后來女真人帶停戰馬,擰身用步弓還擊。
雙方射術真的是差不多的精良,而女真人的弓力遠過蒙古騎兵,一輪箭雨過后,蒙古人未曾射落對方一人,卻被反擊的女真人連續射下多個人落馬,多半都是活不成了。
蒙古人的戰斗意志也相當的薄弱,一看真的死人,且人數不少,頓時都失了戰意,多半的人調轉馬頭回來,不再追趕了。
待明軍追過來時,蒙古人已經多半退下,內丁們的弓馬水平也并不差,可惜出來的晚了,祖可法帶人拼命追趕,連追十余里地不舍,雙方彼此對射,都有人落馬,但女真人不放棄受傷伙伴或同伴尸身,不停的還射之后救人,雖不到三十人,卻與二百多內丁的明軍打的不相上下,至于祖可法才明白,這三十人怕是女真戰兵中的精銳,其中可能還有白甲,這卻非他和部下所能敵了,至此只得放棄。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