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廠遷人勢在必行。”李慎明沉吟著道:“不過確實不能太操切,對人員的安置一定是重中之重,不要弄出什么不好的事來,那樣文瀾會發怒的。先做好預案和流程,然后上報。這事情,只能請孝征兄著手進行。”
孫敬亭看著孔敏行道:“這事農政司也要協助,至之兄要助我一臂之力。”
孔敏行笑道:“都是為了和記,孝征何必這么客氣。”
眾人至此都頗覺滿意,田季堂此時說道:“修舊中都我只報五十萬,但以實際估計,最少得二百萬,恐怕到時候大人要訓斥,這也是沒有辦法……”
眾人都是大笑,李慎明笑道:“老田平常守財奴,這一次卻是爽快的很,值得大伙兒敬他一杯才是。”
舊中都的遺址很大,最少和大明的皇城差不多,當年修造北京城,明成祖推倒了很多舊元建筑,動員了幾十萬民夫修了二十年,從南京遷到北京時還是有很多建筑沒有完成,斷斷續續又修了好多年,永樂到宣德年間北京才正式定下來為國都,當時大明還以用寶鈔和實物為主,具體花費多少誰也說不清楚。
以現在和記的財力,加上在草原的人力和物資儲備,修舊中都不是太為難,但最少要兩三萬人修兩到三年才能恢復舊觀,并且根據現在的情形要增筑不少附屬的建筑,花費的銀兩當然是以百萬以上來計算才合理。
三萬人的規模,光是他們的工銀就得近百萬兩了,還有很多物料和糧食開銷,田季堂說的二百萬兩應該是差不多的數字。
“總之這錢花的值。”李慎明紅光滿面的道:“我知道不少人以為我是得意忘形或是有欲望,但我要告訴你們,歷史都是我這樣的人在推動。”
孔敏行沒有出聲,只有孫敬亭小小的嘲諷了一句,他道:“遵路兄說話的口吻語氣,越來越象我們張大人了。”
李慎明當然不會生氣,不過他的臉色也變得正經起來,他看著眾人道:“明天的事,我們還要商量妥當,不要出任何差池。”
“這是當然。”孫敬亭也嚴肅起來,對很多事孫敬亭都沒有李慎明這么操切,不過明天的事主要的推手反而是孫敬亭。
和講究力量和利益的李慎明不同,孫敬亭更喜歡明天的事,因此他充滿期待。
張瀚告別家人后就趕到軍營居住,晚上他睡的很安穩,因為身體和精神都很疲憊。
又要走上戰場,但他不必沖鋒陷陣,所以并沒有緊張的感覺,對察哈爾人的戰事也幾乎就是必勝的結局。
現在唯一的變數是女真人可能會來,但張瀚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女真人就算過來也就是把決戰提前而已。
張瀚原本以為自己會想很多,可能會輾轉反側很久,但他的頭一挨枕頭就睡著了。
天色微明時在起床號聲中張瀚悠悠醒來,他一時沒有起身,而是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
在前世小時候張瀚父母還在的時候,一家子擠在一個小房子里居住,旁邊不遠就是一座軍營,每天早晨全家人都在起床號的號聲中醒來。
然后父母叫他洗漱,父親坐在小煤爐前炒蛋炒飯,然后一家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
在那個時候張瀚家很窮,但生活并不叫人感覺困苦,當然也可能是張瀚還小,沒有感覺到生活的壓力。
回首兩世,張瀚才發覺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最快樂的。
也怪不得他喜歡這嘹亮的軍號聲,盡管不少大商人投訴這起床號太響也太早,擾人清夢。包括喜歡晚起的軍司人員也不喜歡這號聲,但張瀚從來不理會。
只要有軍營在,就會有這叫他熟悉的銅號聲。
當外間傳來軍人的跑步聲時,張瀚也起床洗漱完畢,并且自己穿好了類似軍人服飾的袍服。
當他用完早餐出現在校場邊緣時,跑圈的駐軍們紛紛向他敬禮,眼神中充滿著崇敬。
留守青城的駐軍并不多,只有第一近衛龍騎兵團的半個營,加上一些治安司的警備士,用來維持青城的治安也足夠了。
要是兩年前就絕不能如此大意,當時外敵林立,各部都抱有敵意,隨時可能會出現不可測的變故。
現在青城已經算是標準的內鎮了,外圍北部直到四千里外都有和記商團軍駐守,漠北三汗到西北的賽音諾顏部,再到西南的河套地區,這些地方已經全部拿了下來。
等于是后世的半個內蒙加大半個外蒙,論影響力和實際控制還有晉北地區,對陜北和甘肅地區和記也有相當強的影響力存在著。
在向這些小伙子們揮手致意以后,蔣義帶著護衛們已經走過來,昨晚也睡在軍營里的夏希平等人也在營門處等候了。
當張瀚跨上白馬之后,校場中傳來了一陣陣的歡呼聲。
當然不可避免的也有一些沮喪的聲音,留守軍人多半是一些還沒有戰斗經驗的新兵,從他們以體能和隊列訓練為主就看的出來。
這些新兵還沒有夠資格上戰場,他們還得經歷半年以上的騎馬和技戰術的訓練才夠格,在此之前只能在各處的軍營里訓練,野外拉練,行軍訓練,然后是駐守任務,最終當他們合格之后,才會有可能被派上真正的戰場。
在此時這些小伙子們只能用歡呼聲替張瀚等人送行,也有人發出懊惱的嘆息聲。
在很多人看來可能打完林丹汗之后就沒有大仗可打了,這些來自大明的小家伙們還沒有復雜的思想,根本沒有想到有可能會有一天他們揮刀踏上大明的土地。
“哲丹喇嘛愿向大人敬獻哈達,祝大人此行一切順利,消滅林丹汗這個丑類。”
出得軍營不遠,一群蒙古臺吉和喇嘛們站在一起,四周圍著很多青城的居民,當然也包括很多軍司人員。
“多謝。”
張瀚跳馬下來,由得那個黃教的小活佛將哈達掛在自己的脖間。
這東西就算出城就扔,此時也得給面子接下來,沒必要為一個小細節去得罪人,何況黃教與林丹汗真的是生死大敵,出兵打林丹汗,最高興的還不是和記上下,而是這些黃教的喇嘛們。
一路前行,各個路口都有一些喇嘛在等著敬獻哈達。
在青城中其實喇嘛的數量已經減少了很多,和記的借口是進入之初喇嘛懷有敵意,和漠北的黃教領袖們和解之后,和記稍微放寬了一些禁令,喇嘛可以自由進出。
可是他們原本的寺廟都被征用了,只有少量的寺廟留存,根本容不下太多喇嘛進駐。
在此之前這些喇嘛們都是跑到鄂爾多斯的白城子中的寺廟容身,那邊幾乎就是一群寺廟建筑構成的城鎮,他們在那邊可以容身。
等張瀚帶兵把白城子也打下來之后,這些喇嘛生怕白城子的寺廟也被征用,紛紛到青城來討好,還好,時間推移過去,這些喇嘛發覺青城的和記高層并沒有再征用他們寺廟的意思,紛紛放下心來。
這一次的儀式也是一種表態,自此之后,黃教承認張瀚在草原上的地位,而張瀚適當的放寬一些禁令。
當然黃教想如歷史上那樣在草原上一家獨大也是不可能了,大量的漢民進入,內地的佛寺和道觀都紛紛進來,搶占了地盤,還有城隍廟關帝廟等寺廟紛紛建成,每個屯堡都會有一個小土地廟,對篤信這些神道又喜歡兼容并蓄的漢人來說,信奉黃教一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對這種宗教上的寬容性令得外來的傳教者們相當的無語,事實上天主教的傳教士們和喇嘛們有相同的感覺。
漢人很容易信神,你和他說起神怪之事他們都聽的津津有味,特別是提起上帝七天創世一類的事情,那些中國人聽的真是目不轉睛。
叫他們信教也沒有問題,反正多信個神仙不吃虧。
但涉及到只能信上帝一個,就有一半以上的人退縮了,再涉及到一些戒律之事,比如不能納妾,九成以上的士大夫轉身就走。
再有不能燒香,不能供奉木雕泥塑的神明一類,不能燒紙,這時九成以上的普通百姓也掉頭離開。
對張瀚來說這情形無疑有些好笑,還好他能在聽報告時忍住笑意,并沒有笑出聲來。
涌出來的人群越來越多,還好有治安司的人負責組織,并沒有出現混亂。
這一次的規模比出征套部時還要大的多,畢竟人們都感覺這是對蒙古人的最終一戰,意義重大,相當的令人振奮和鼓舞。
相形之下蒙古人的態度有些尷尬,他們既要做出支持張瀚的姿態,不免又對黃金家族即將的覆沒感覺傷心。
從鐵木真橫空出世一統草原,到現在已經過去近五百年了,這一片大地蒙古二字已經成為代名詞,從最早諸的柔然東胡到匈奴突厥,再到契丹和女真,然后就是蒙古,乞今為止還沒有另外一個游牧民族取代蒙古,現在這一切的光榮就要成為歷史,稍微有些心腸的蒙古人都會覺得感傷,當然也有很多人無所謂甚至快意,相比和記的漢人,林丹汗的威脅更大,也更加窮兇極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