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汗處受襲,這怎么得了?”多爾袞一時間面色蒼白,他沒有太多時間猶豫,立刻道:“護兵隨我一同去父汗處救援。”
一個正黃旗的白甲纛章京沉聲道:“十四阿哥最好還是留在這里,外頭一片混亂,我們萬一護衛不周,傷了主子,我們就算萬死也不能抵罪。”
這倒是相當周全的考慮,多爾袞想了一會兒,說道:“那好,你們先過去。”
“是!”
在護衛們沖出大門之后,多爾袞有些神魂不安,他的那些伴當親隨也還年輕,此時也給不出什么象樣的建言,眾人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這時火炮再次打響了,應該是第二輪炮聲,隨著火炮聲似乎還有慘叫和廝殺聲,這令得多爾袞更加的不安了。
短暫的寂靜和尷尬之后,曹振彥跪下叩頭道:“主子,奴才有事冒死上陳。”
多爾袞好象有了救星一樣,說道:“你說吧,趕緊說。”
“是!”曹振彥朗聲答了一句,接著道:“今天的事,別人可以不過去,主子是萬萬不能不去的。光派出護兵,遠遠不夠!”
多爾袞悚然一驚,腦海中立刻考慮權衡利害關系。
他畢竟還是聰明人,所謂的墨爾青代根,也就是女真話聰明的意思,皇太極總不會隨便找個名號封給多爾袞,就象阿濟格的英親王之封,也是相當的符合實際。
“唉,我剛剛想左了。”多爾袞大步踏下臺階,身后冷僧機和拜阿岱等人趕緊跟上,還有幾個留下來的護兵也跟了上來。
“所有人都跟上,漢人包衣有武器的也來。”多爾袞這一瞬間威風凜凜,下令之時,眾人都是凜然而遵。
多爾袞自己也提了把上好的精鐵長刀,他的力氣還不夠大,提這刀也是做個樣子。
代善現在不知道在何處,阿敏在沈陽沒來,老五和老八都出兵攆東江鎮兵去了,并沒有在場。
如果在父汗危急之時,自己親自領兵趕到,那自己在父汗心中的地位恐怕會直線上升,就算超不過多鐸,恐怕也相差不多。
多爾袞一直認為,三兄弟中最適合挑大梁的就是自己。
多鐸就是個小渾球,阿濟格是個莽夫,和莽古爾泰還有豪格都是一個德性,八旗里不缺這樣的人,多爾袞覺得自己最合適,聰明睿智,風度儀表都相當不錯,也能夠拉攏和安撫人,三兄弟里指定他當繼承者和主心骨,定然比現在的局面要好的多。
這是一次機會,一定要抓住!
街道上仍是一片混亂,不過比早前的那種無序狀態要好的多了,多爾袞看到德格類和阿拜等兄長,這才知道庸懦無能的四阿哥在火場里被燒死了。
眾人都似乎明白對方的心思,當下無人多說,各引護兵開始往老汗住處趕去。
似乎也無人擔心會不敵那些來偷襲的敵軍,對方前來偷襲定然是小股精銳,人數不會太多。現在還有吶喊廝殺聲,說明還并未攻破防御,這就說明偷襲的敵人實力并不強。
哪怕沒有這種考慮,女真人此時還保持著奮斗向上時期的質樸之風,自發的趕去救援老汗的人并不少,哪怕是普通的旗丁,承擔極重的兵糧賦役,生活過的并不輕松,但在他們心里老汗才是這個世間最偉大的人,是一直引領八旗走向勝利的最偉大的首領,有老汗在,整個八旗就有主心骨,就算老汗要死了,也絕對不能死于漢人之手。
這和嘉慶年間林清造反時的情形截然不同,就算知道天理教要造反,得知此事的滿洲親貴們也是抱著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態度,哪怕是親王貝勒也是一樣,滿清立國之后,既不是朱明那樣的開明集權,也沒有奴隸部落制的共商國計的殘余,而是高度集權視皇權之下所有人都為奴才的制度,其對親貴和臣下的利用是以君上的權力來驅使,老實說連現在的八旗制度還遠遠不如。
最少在此時此刻,所有人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思,在烈火與混亂之中自發的向自己的大汗住處趕過去,或是惶急,或是憤怒,或是悲憤,甚至有人激動的流下了淚水,所有人都不敢想象這樣失去老汗的后果,沒有人能夠承擔。
多爾袞也在人群中奮力向前,他的隨員護兵和德格類等人的聚集在一起已經有過百人,湯池之中到處都聚集起了這樣大股的人群。
不遠處是兩紅旗的人,岳托,碩托等人也在往老汗住所趕去。
四周還有爆炸和火光,醒悟過來的八旗親貴們已經不是太在意了,只有少量的護兵被派過去清剿,或是不使這些敵兵造成更大的破壞。
多爾袞突然道:“有沒有人知道十五阿哥在哪兒?”
多鐸此前和努爾哈赤住一起,后來看老汗心緒不佳溜了出來,誰也不知道這小十五跑哪兒去了。
安全上原本不必太擔心,多鐸的身份沒有人敢惹,而且身邊是老汗親軍護衛,也是葛布什賢,一般的突襲根本傷不到他。
但四處都是火光,這樣安全上就大有問題了。
“快點派人找十五叔!”
岳托也趕了過來,他三十來歲不到四十,不管從戰士或是將領的角度都處于黃金年齡。岳托少年從軍,和其父代善一起立下汗馬功勞。天命元年前后代善觸怒老汗被廢,失去了繼承汗位的可能,岳托也就從此安心立功,當好自己的鑲紅旗主。
這是八旗中罕見的軍政兩方面的全才,懂大局,識大體,軍政兩手都抓的起來。并且在四大貝勒共坐的局面中倒向黃太極,幫著皇太極鞏固自己的權位,建立中樞體制,岳托可謂立下汗馬功勞。
在混亂的火場有這么一個叫眾人信服和尊重的親貴來主持,比暴虐的德格類或是平庸的阿拜,還有乳臭未干的多爾袞都要叫人安心的多。
一群甲兵自發的趕向多鐸的臨時住所,去尋找這個叫人不安的十五阿哥。
這時有人驚叫起來,老汗居處的四周也起了火,人們看到一群甲兵簇擁著矮小的多鐸從另外一個方向繞道跑過去,無視身后乒乒乓乓的火槍響聲,這一隊人穿過烈火抵達老汗住處的側門,并且已經開始在叫門要求進入。
“是十五叔。”岳托相當沉穩,沒有在第一時間確定,一直到有幾個葛布什賢打開門放人進去之后,他又盯著看了幾眼,這才完全確定了下來。
“十五叔還不錯。”岳托身邊的碩托微微一笑,說道:“居然搶著去老汗那邊了,無視火炮槍彈,也不枉老汗疼他一場。”
十歲不到的屁大點的孩子,能有這樣的膽量也確實相當難得。不過岳托感覺是多鐸在寧遠城下被火炮驚著之后的后遺癥,這小子誰都不怕,也誰都不相信,危急關頭寧愿冒險和老汗匯集在一起。
這是一種奇怪的心理,明明老汗那邊最危險,但多鐸這種小孩多半還是會選擇去老汗那邊才能安心。
岳托看了一下神色難看的多爾袞,心知眼下的這局面沒準又會有變化。
老汗此前已經給了多鐸三十個牛錄和自己的百戰親軍,今晚之后,誰知道會不會出什么亂命下來?
這個時候,老汗的威信其實也是在急劇下降,人們的忠誠更多的是來源于情感而不是畏懼。
對一個政治人物來說這其實不是好事情,相當的危險,說明努爾哈赤的控制力和威懾力都在下降。
在這種當口絕不能混亂!
岳托多少有些憂心忡忡,他倒是希望多鐸也是十五六歲的年齡,又和眼前多爾袞一樣沉穩就好了,這樣的話,兩紅旗也不是不能考慮!
“推開擋路的房舍,用土布袋!”
盡管可以看到老汗房舍的側后方向,但通道其實是被燃燒的道路和擁擠的人群給擋住了。岳托立刻下令推開幾座著火的房舍,所有人立刻依命行事,一些人找到布袋,還有一些人用水桶裝水,燃燒的大火很快被遏制住了。
“步甲,包衣,閃向一邊,縱是火場也給我讓過去。”
岳托眼中閃過寒光,混亂多半來自于那些缺乏膽量和經驗的旗丁和包衣,這些人打仗不行,添亂倒是可以。
聽到命令,一群群白甲和馬甲立刻手握斫刀向前,向著前方沖過去。
擋住的人群當然也聽到了,拼命想讓開,只是兩邊都是火場,雖然已經在推房滅火,一時卻并不能成功,所有人擠成一團,已經有包衣在哭喊。
“漢狗,死!”
一群馬甲和白甲持矛揮刀而進,對面的包衣或旗丁擁擠成一團,有不少人騎在馬上,這時候也無人顧惜戰馬,白甲和馬甲們揮刀持矛戳刺砍向戰馬,將馬上的包衣和旗丁跌落下來,然后手起刀落,斬落人頭。過了一會兒,各個貴人的馬甲和白甲越聚越多,岳托統一指揮,令各人下馬排陣前行,戰馬由人牽扯在一邊,一會好追擊逃敵。月色和火光之下,步騎并進,槍矛如林,甲光耀眼,短短時間,湯池內所有的武力聚集在岳托的指揮之下,混亂的局面已經基本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