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爾泰等人就沒有這么從容了,眼前的亂象自后金立國之后就沒有過,連番大戰都是老汗率領下很有章法的行動,在廣寧大戰之前,就算準了明國那邊經略和巡撫不和,上下離心,必定大勝,并且在打起來之前就有游擊孫得功等人暗中投誠,仗還沒打就鎖住了勝局。23
遼西一戰也是如此,看清楚了孫承宗走后遼西亂象頻生,上下不和,武將不欲效死,必獲大勝。
只有薩爾滸一戰時,八旗上下有些惶恐害怕,有不少人膽怯,但也沒有如眼前這般的混亂的局面。
所有人打馬狂奔,都是一頭霧水,直到塘馬出現為止。
“所有兵馬俱往湯池去!”
背插小旗的塘馬一路狂奔策馬而來,沿途用建州女真話和蒙語狂吼著。
莽古爾泰揮手令塘馬過來,喝道:“可是老汗下令?”
“是岳托貝勒和薩哈廉貝勒,還有阿巴泰貝子,六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
塘馬肯定漏報了不少人,比如代善就在湯池里休息,居然沒有把這個大貝勒給報上來,可見代善要么受了傷,要么就是塘馬在一片混亂里沒有想到居然把大貝勒給漏報了。
莽古爾泰目光一凝,氣息如野獸一般獰厲起來,他在馬上俯身看著跪在地下的塘馬,喝斥道:“老汗在哪,為什么不是老汗下令?”
“事起突然,我等在外就接到諸貝勒,貝子,阿哥們的命令,并非老汗之汗諭。”
莽古爾泰大怒,抽刀下馬,準備把這個塘馬斬首。
皇太極止住暴怒的莽古爾泰,說道:“五哥冷靜,必有大變。”
他轉頭對在身邊侍立的白甲侍衛道:“鰲拜,多帶人手至沈陽和遼陽處傳我令諭,調集我旗下所有白甲護兵前來湯池,不得有誤。”
鰲拜是費英東的侄子,年方弱冠,武藝當然過人,但論實際的水準肯定還不夠格當白甲,皇太極用他是看中了費英東身后的人脈,這方面,皇太極一向做的很好。
“叫人通知屯布祿,愛巴濟。”莽古爾泰也對自己的護衛令道:“急速飛馳到沈陽和遼陽,召我的旗下白甲前來!”
正白和正藍兩旗加起來五十三個牛錄,每牛錄平均有十五到二十個左右的白甲,兩個大貝勒關鍵之時沒想著召集全旗的甲兵和旗丁,那樣太耗費時間。白甲們日常不承擔勞役,不會被派出去放馬和打漁,日常多半在城中和城外郊區駐守,召集起來相對方便。
有八百人左右的白甲,在沒有多少兵馬的湯池才能占據優勢。
莽古爾泰這時也冷靜下來,盡管他和皇太極暗中有一些不和,彼此性格上不相投,他也覺得老八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大度,不過最少老八在眼下是最好的選擇,任何變故都可能導致不可測的結果。
“我再派人通知阿敏。”莽古爾泰道:“現在兩紅旗不一定靠的住了。”
皇太極點頭同意,原本兩紅旗就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但現在湯池那邊事起突然,岳托好象成了主事的人,代善不知去向,更沒有老汗的消息。如果兩紅旗在岳托的主持下倒向多爾袞三兄弟,雖然阿濟格不在湯池,有多鐸和多爾袞在,還有跟隨的護兵多半是兩黃旗的人,加上兩紅旗的態度詭異,自己等人貿然前去很可能要面對不可測的結果。
也有很大可能屁事沒有,但皇太極豈是把自己放在險境,或是把自身安危交給別人擺布的那種人?
就算老汗無事,因為命令不準而遲疑不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此前皇太極和莽古爾泰是奉命而出,遭遇變故而產生懷疑,最多算是遲延耽誤,了不起罰一些牛羊,面子上難看些,難道命在頃刻的老汗還能把兩個和碩貝勒罷免?
“最遲明日午前我二人的白甲都會趕到。”皇太極下馬坐在道邊,令人脫掉靴子,他半躺下,舒舒服服的對莽古爾泰道:“在此之前,我們等消息吧。”
天亮之前的時光并不好熬,皇太極擺出一副鎮靜的模樣,其實一直不能進入睡眠。
號角聲不停,大股的兵馬似乎一直往太子河一帶追擊,還有不少兵馬渡過太子河,往更南的方向追過去了。
很快就會進入女真和東江的僵持地帶,皇太極并未感覺可以把這一股逃敵全殲。既然東江兵先大張聲勢吸引了駐軍追殺,然后又派小股兵前來突襲,后來的必定是精銳中的精銳,很有可能是毛文龍和諸將的內丁,這些人也必定熟悉地形,恐怕會很難將其追殺干凈。
現在要搞清楚的就是湯池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為什么沒有大汗諭令,為什么是岳托而不是代善主事,要知道皇太極和莽古爾泰就算在湯池,二哥代善出身高貴,實力強勁,又曾經被任為繼承人,不是被皇太極等人陰了一下,代善就是當之無愧的汗位繼承者。
當然也是當初努爾哈赤自己決定的結果,代善已經掌兩紅旗,年高望眾,自少年青年時起兵追隨,屢立戰功,在八旗里實力相當的強勁。
如果再久在儲位,兩黃旗的貴族大將必定會與代善勾連,這樣時間久了,努爾哈赤自己都難保權勢。
還好代善性格不似褚英那么強勢,否則很難說會不會變成第二個褚英。
代善被廢儲位,從此女真不再有“太子”,然后就是皇太極成為眾望所歸,在有議政頭銜的和碩額真之中是當之無愧的一個。
代善本人也認可了這個決定,并且放任薩哈廉和岳托與皇太極交好,雖然代善本人自恃身份向來對皇太極不假辭色,但其諸子與皇太極的交好還是說明了一切,最少在現在這個階段,兩紅旗肯定支持皇太極。
這是事變之前的狀態,詭異的一夜過去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還是沒有揭曉,一直到天明之后也沒有第二騎塘馬出現。
還好鰲拜等人的動作相當迅速,很快白甲纛章京圖賴率正白旗的三百多白甲趕至,還有楊古利,鞏阿岱,穆克譚等皇太極的心腹將領隨白甲一起趕至,他們也各帶自己牛錄下的精銳,在一夜之間湊起了五百多人的精銳兵馬。
接著正藍旗的屯布祿與愛巴濟也率白甲和自己牛錄下的精兵趕至,與皇太極所部合兵一起,湊起了一千多人的兵馬。
此前皇太極和莽古爾泰身邊只有幾十個護兵,所領兵馬是兩黃旗下的護衛和牛錄中抽調出來的馬甲和步甲,原本就是隨行護衛老汗的護兵,他們只會依老汗之命行事,接下來會聽命各牛錄的本主,他們的牛錄額真只會聽自己的主子的話,也就是多鐸和多爾袞,阿濟格三兄弟的話。
這也是皇太極和莽古爾泰不敢隨意折返的原因所在。
如果發生政變,出了大事,自己所去之處沒有一點兒過的去的武力,那就是輕率魯莽之舉了。
此時道路上趕赴湯泉的人極多,很多都是各旗的親貴將領,人們看到皇太極的旗號都是自覺跟隨前來,到辰時前后,貝勒濟爾哈郎和滿達海,博洛,尼堪等人俱是趕到,阿敏等一些親貴駐所較遠,一時不能趕至。
濟爾哈郎在鑲藍旗下,有自己七個牛錄,他也帶著一百多白甲和護兵前來,見到皇太極,這個三十出頭的貝勒便大聲道:“八哥,不管發生何事,我一定站在你身邊。”
皇太極心生感動,卻道:“此時不要說這些,我們往湯池趕吧!”
莽古爾泰斜眼看了濟爾哈郎一眼,心中卻是對皇太極有些羨慕。
濟爾哈郎也是左右阿敏態度的關鍵之處,阿敏和濟爾哈郎都是舒爾哈齊之子,與皇太極等人是堂兄弟的關系,舒爾哈齊早年與努爾哈赤一起起兵,其軍事才能不在兄長之下,所以在八旗中有極為強大的實力。
努爾哈赤用長子褚英牽制,并且多次分旗,掠來的丁口多半補充給自己,先是黑旗和白旗,然后是黃旗紅旗白旗黑旗,后來改黑旗為藍旗,再分正鑲兩色,將一部分兩旗,兩旗分八旗,一直在努力削弱舒爾哈齊的權勢,后來最終兄弟相爭,舒爾哈齊敗下陣來,并且沒有保住性命,被努爾哈赤秘密、處死。
其子阿敏和濟爾哈郎卻安然無事,阿敏是因為一直效忠努爾哈赤,濟爾哈郎無事則是因為其一直在努爾哈赤于佛阿拉的汗宮中生長,和皇太極等大汗諸子一起長大,并且濟爾哈郎與皇太極的關系極為親近,兩人情誼極深,不止是在天命末期濟爾哈郎一直堅定的站在皇太極一邊,在崇德時皇太極暴崩而死之后,濟爾哈郎其實也是支持太宗一脈,只是沒有堅定的支持豪格,避免過于危害自家的安全。
如非濟爾哈郎,順治是無法繼位,根本輪不著他,所以在順治年間濟爾哈郎去世之后,順治最為悲痛,親臨濟爾哈郎的府邸,哭嚎送行,然后停朝七日,封贈叔父和碩鄭親王,這是有清一代唯一的一例,也是親王所能達到的頂峰。
多爾袞的皇父攝政王當然不算,其死后受到了嚴厲的清算,而濟爾哈郎卻是生前尊貴,死后哀榮,多爾袞和他根本不在一個級別上。
得到濟爾哈郎的明確支持,說明鑲藍旗的變化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