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敬亭的大帳在營伍正中,幾千上萬人的大營規模很大,要開辟出各種區域,沿途有不少輪休的士兵在三五成群的閑逛,營中有休息娛樂的區域,可以踢球或打馬球,這都是張瀚的提倡,體能和群體訓練不一定非得正兒八經的來,馬球和足球都可以訓練將士們的配合意識和團隊意識,也能充份的鍛煉體能。
孫敬亭瞇眼看了一會兒,見一隊十幾人的士兵搶著一顆球來回奔跑,他對這個球委實興趣不是很大,畢竟出身舉人,自幼飽讀詩書,叫他撩起長袍下擺,和將士們一起奔跑爭搶,還真抹不開這個面子。
不親身下場,看著自然也是尋常,這皮球是匠人用牛皮縫制出來,頗有彈性,場地也大,尋常人上場跑上幾圈就汗如泉涌,氣喘如牛,很多喜好踢球的不必人督促,每天都鍛煉自己的體能。
有此妙用,就算孫敬亭不是很感興趣,也是立在場面,替那些踢球的將士叫了幾聲好。
有孫敬亭觀看,踢球的更加賣力了一些。
如果是正常駐扎的軍營,還會有更大的場地用來打馬球,槍騎兵團的將士最愛馬球,不僅能策馬爭勝,展現馬術,還能展現血勇。
膽子不大的人不能玩馬球,高速飛馳,控馬自如,還要變幻身形揮桿擊球,稍有不慎不是從馬上摔落下來,便是會被別人的球桿擊中,頭破血流,甚至跌斷骨頭都是相當常見的事,孫敬亭對這更野蠻的運動也只能搖頭嘆息。
但不管是宋時大行其道的蹴鞠,還是唐時最為流行的馬球,都是鍛煉人體能騎術還有膽略和團隊配合的極佳的運動,激發人的熱血和好勝心,同時還能大量消耗將士們的精力,這也相當要緊。
商團軍禁賭也禁酒,對將士們找女人成家持支持態度,普通的士兵說成了親,打個報告上去,軍政司會撥一筆款項給其當結婚用的費用,數量很小,只是表達了一種支持的態度,這也叫相當多的人感動了。
對在駐地找女人找樂子,則是不支持也不反對,只要不逾期歸營,不打架斗毆,則軍法不會加以約束。
人有七情六欲,精力旺盛體能充足的小伙子不可能不找女人,禁止不如疏導,只要有序守法,則完全不是問題。
體育運動加上在女人上的松馳,算是有張有弛,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商團軍的軍法嚴格而縝密,也有一些松動的地方,張瀚要的是一支有血有肉的強軍,他沒有辦法打造一支苦行僧們組成的軍隊,那需要更強的理論和全新的體系和世界觀的約束,能使軍隊近乎宗教化才能夠成功,張瀚自問辦不到。
當然商團軍里也沒有女營,這也是很多歷史上的軍隊中曾經有過的東西,流賊和叛亂者更會裹挾大量的婦人于營中供將士使用,張瀚沒有嚴重的精神潔癖,不過這等事也還是不肯做的。
也有不少人在打雙陸,下象棋,還有不少人借著冬日的陽光看書,不過這看的一般是閑書,真的用功苦讀想要考軍官試的,一般都會在自家帳篷里用功,就算天黑透了,也會點燈繼續看下去。
商團軍的規模越來越大,將士也越來越多,軍官試的水平也是水漲船高。
在五年前,只要識超過一千,能下筆成文,加上看的懂地圖,就可以通過初級軍官試。現在卻是難了,還要結合戰例看地圖,甚至推演戰場,配置兵種,調度兵馬。到中級試對兵法學的考試更嚴格,同時要熟讀歷史,甚至是泰西歷史,對各兵種的戰術特點和兵器的特點也要詳細了解。同時中等軍官試還會細分為軍法官軍需官軍政官等各個類型,要考上這些軍官就需要側重于律法和條規的學習,相當的不容易。
在活動區的另一側就是炊兵們的地盤,停了好多輛炊車,并且挖了排水溝和掩埋場,用來處理生活垃圾和污水。
孫敬亭見了多次還是忍不住莞爾一笑,這般扎營和仔細處理垃圾的,怕也只有和記商團軍一家了。
不要說行軍,就算是大明很多州縣城中也是污糟一片,鄉村也是還好這年頭沒有什么可用的東西,不然也都是隨手亂扔的,人們都缺乏這種意識。
反是和記的軍營這般整潔干凈,屯堡也是一樣,這種風氣影響了相當多的人和地方,現在晉北大同一帶,也都相當講究起來。
秩序,整潔,衛生,這都是張瀚相當在意的東西,很多東西是細節,但如果所有的細節都不講究,商團軍和明軍又有什么區別?
為什么說大明是全方位的落后,能仿造魯密銃佛郎機和紅夷大炮的軍隊,其整個體制仍然是落后和野蠻的,從動員到訓練和日常管理都完全落伍,不要說和這個時代的歐洲相比,就算是和先秦時的秦軍相比,也是相差甚遠。
這是文明的倒退,并非中國一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現象,張瀚要做的就是正本清源,從源頭上來改變。
不改變整體的習慣,不從細處著手,不畏懼律法,尊重規矩,講小聰明,總以為守規矩的人是傻子,以小見大,個人和國家都還是會繼續吃虧下去。
炊車那邊處處都有煙火,雖然天光尚且明亮,但冬日苦短,很快就會黃昏,然后天就黑下來,炊兵們都在抓緊時間做飯,扎營之后就不叫將士們吃干糧和罐頭了,軍中帶有大量的米糧,蒸成饅頭或是干米飯,然后配風干熏制過的豬羊雞鴨等肉食,加上蔬菜,一般都是大鍋一鍋煮了,加些鹽就完事。
這樣不講手藝的烹飪方式反而相當的受歡迎,柴火大灶煮出來的混合肉加蔬菜相當的受將士歡迎。
已經有不少急性子的伍長或隊官帶著人擔著大桶在等著,這都是沒有訓練任務的,已經就在等著吃飯了。
孫敬亭從這里地方經行,感覺沉甸甸的心思都變得輕松活潑了很多。
不過怎樣,身后有這些商團軍的將士就感覺叫人心安,無論天大的事,看看身邊左右的人,應該都會找到解決之道。
雖然現在未到與大明徹底撕破臉皮的時候,但孫敬亭已有決斷,如有必要,當可破薊鎮!
大明既然不識好歹,那就真的給其一個教訓也未嘗不可,看看破薊鎮之后,朝廷又會怎樣。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行此招,而且真的要打進去,張瀚的安全是重中之重,需得提前請張瀚離開新平堡回青城。
到了真兵戎相見的時候,張瀚留在新平堡的意義就不是很大了。
孫敬亭心中感覺有些愧疚,張瀚以大事相托,第一件事自己就做的有些孟浪了。不過也怪不得他,京師方面這一次出手時機挑的相當怪異。張瀚已經回新平堡,和記正有大兵在邊塞,這個時候封港口,禁馳道,不是逼迫和記動手?哪有這般愚行,朝廷自己也還沒有準備好,總得過半年一年之后,才勉強有對抗和記的底氣。
這種底氣在和記中人看來也相當可笑,無非是修一些軍臺城堡,多配火器,編練一些便于調度的兵馬,充實將領內丁。
真要打起來,商團軍上下感覺大明王師比北虜強不到哪去。
有一點不同之處在于大明國力深厚,真的全面開戰,王師損失一部份就能迅速補充,并且依托大量的軍臺堡壘固守,比起北虜的草原戰事空曠,大明那邊的九邊守備確實要更嚴密很多。而且越往內鎮,州縣城鎮村落甚多,開打之后要控制交通戰略要道,要確定后勤補給基地,要安撫人心,確定統治。
相比草原上的干脆直接,攻明絕對是相當要緊的大事。
東虜那邊,從萬歷四十七年薩爾滸之后,到天啟六年打遼西,再到崇禎二年破口入邊,再到崇禎十四年時松錦州之戰,再到十七年入關,然后一直到康熙元年永歷帝被押到昆明乃止,整個平定全國的戰事如果從天命汗打撫順關那時算起,持續了近六十年才一統全國。
商團軍如果和大明全面開戰,如果人心不附,恐怕三五年內也不能成功,這也是張瀚的顧慮所在……一邊還有個東虜在虎視眈眈呢。
孫敬亭的帳篷很大,主帳兩側都支起了帳篷,象是一正兩輔的高大房舍。
正是是其見人會客和辦公事的地方,左側用來休息,右側是隨行人員辦公的地點。政事堂公事相當繁忙,有機要人員負責日常襄理。軍令司孫敬亭已經交了出去,由樞密院直管,現在他管的是軍政和軍需各司,不過參謀司還是有參謀派在政事堂這邊,向孫敬亭提供參謀建議和軍事上的咨詢。
張瀚身邊也是一直有專業的參謀人員,張瀚沒有那些大人物的毛病,只相信自己的判斷,不聽專業人員的建議。
大宗旨和方向可以用奇思妙想,但在平時張瀚更喜歡踏實肯干的專業人員提供的更專業的操作辦法和路線。
孫敬亭進屋時,向所有人按了下手,叫大伙不必把時間浪費在虛禮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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