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的老蔡。”韓老六低聲罵:“心這么狠。”
“不狠留給朝廷?”老蔡正好聽到了,兩眼血紅的盯著韓老六,韓老六不甘示弱,也是瞪眼看過去,不過只過了一小會兒,韓老六就把頭轉過去了。
老蔡隱約看到韓老六肩膀聳動,他知道這廝哭了。
老蔡的心里也不好過,但他只能瞪眼看著,親眼看著一幢幢高爐毀在炸藥之下。
“放心吧。”老蔡高聲說道:“你們這些想什么我知道,老子不會白毀了鐵礦。聽好了,等和記打回來,老子啥事也不做,就泡在靈丘,不把高爐全立起來,礦井都挖開,老子死也不閉眼!”
不少礦工都有一樣的心思,聽著老蔡的話,不少人都是哭出來。
蔡九看看四周,大聲道:“和記在草原上有銅礦也有鐵礦,鐵礦的規模也不比靈丘小!現在靈丘和遵化都完了,和記的鐵器買賣不能完,將士們也需要鎧甲兵器,需要火銃大炮,這都得靠咱們繼續采鐵石煉精鐵,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有你們賣力氣的地方!”
眾多的礦工轟然答應,眾人的士氣無形中又抬升了不少。
蔡九皺眉看著山腰和山腳下,大約有兩萬的礦工東一堆西一攏的聚集著,不愿離開的礦工已經脫離了和記體系,早就離開。
還有一部分靈丘礦工成了和記軍人,早就在草原上南征北戰。
還有一部份也早就到草原上,參與南北兩處銅礦和北方鐵礦的采石煉鐵,北上的礦工都有不錯的技術,加上被俘的蒙古人當苦力下手,北方鐵礦也是初具雛形,只要人手充足,產量會很快提上來。
和記不懼任何針對,主要也是后手留的多,李莊和靈丘是和記最重要的地方,也是已經差不多搬空了。
剩下的這些礦工,早早簽了約定,按手印立約,反悔都不行了。
他們的家屬也早就分批次送到草原上,除非不要家屬,并且提供巨額賠償,他們才可以在這個時候脫離和記。
如果有人有什么不對的打算和想法,和記的軍情司會叫他們知道什么是后悔。
當然也不必如此,礦工們都已經在和記內效力多年,忠誠上絕無問題,和記給了他們一切,以前的礦工窮苦不堪,現在的礦工家庭已經生活的相當舒服,在草原上也受到照顧,他們的根已經扎在和記之內,如果想離開的話,等于把自己現在的一切連根拔起。
少數怕死的人或是迂腐不堪的人早就離開了,現在留下來的礦工,都已經是一心跟隨和記,就算現在崇禎皇帝出身在這里,軍旗之下,這些礦工也是照殺不誤。
這時從山腳各處傳來騷動,一面面軍旗在礦工群里招展起來。
老蔡紅著眼看了一下,獰笑著道:“山字令下了,哈哈,痛快,痛快!”
韓老六抱著頭道:“老蔡你現在成什么德性了。”
“他娘的,你不想殺個痛快?”
韓老六猛的蹦起來,叫道:“怎么不想?給老子刀槍,老子也要去殺人!”
山字令一下,所有人的士氣都提了起來,朝廷倒行逆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人心,將和記逼到如此地步不說,連張瀚的性命也饒不過,在人們心里,張瀚的地位早就超過了大明的皇帝,誰要殺張瀚,就等于是殺害這些礦工最尊重的親人,他們不眼紅拼命才怪。
“打開武庫,各礦工按平時訓練的開始編隊!”黑瘦的孫耀走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所有人都替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靈丘礦工出身,并且身處高位的第一人就是孫耀,言語不多,質樸沉毅,但心智過人,學習能力驚人,性格謹慎而縝密,一個非常優秀的參謀型軍官,事無巨細都可以處理的妥妥當當,張瀚用孫耀很放心。
夏希平現在是參謀司的副手,這個副手天馬行空,多有奇謀,正好和孫耀配合的很好。
原本有很多人認為孫耀當不久,可能被調到某個師當師指揮,結果孫耀硬是留了下來,這叫很多人跌破眼鏡。
此次靈丘之行,正式的指揮軍官都在草原,和張瀚一起回新平堡動靜太大。
大明的情報體系雖然很廢物,但最少能把和記的高級戰場指揮官的底細摸出來,如周耀,梁興,王一魁,楊泗孫,任敬,李軒,朵兒,李從業等人,俱是在大明這邊也相當出名了。
和記打了那么多大仗,軍人不出名也難。
孫耀,還有趙世文趙世武,還有一直跟在張瀚身邊的參謀人員,包括夏希平在內,參謀和后勤人員則不被大明那邊重視,連百姓口口相傳的各種版本的故事里,出名的當然是那些在戰場上廝殺馳騁的將領們,甚至連盧四這樣的戰爭英雄都相當出名,而參謀和后勤人員則默默的站在這些英雄身后,不為人所知。
只有和記內部,對參謀和后勤軍官是一樣的尊重,張瀚本人在內對軍隊的各個系統都是一視同仁,沒有軍政司招兵,哪來的合格兵源?沒有軍訓司,普通的百姓怎么能轉化為合格的軍人?
沒有后勤部門,將士們都餐冰臥雪的打仗?
沒有參謀司,又如何制定一個個計劃,令商團軍將士每一次都不打無把握之仗?
還有軍情司的情報,軍法司的嚴格執法來維持軍紀,這些部門,當然是缺一不可。
其實在秦時,中國處于古典軍國主義時期,秦軍的編制上在后勤和軍法,還有軍工制造,包括情報刺探,都已經相當的成熟了。
孫耀一至,所有人都感覺有了主心骨一樣。
在礦工中,李守信和孫耀,還有湯望宗等人就是活生生的傳奇。
他們從最普通的礦工中脫穎而出,成就了一番事業,現在已經都是和記的高級軍官,很多人私下里議論,將來如果張瀚建立新朝,這幾個人不是侯爵也是伯爵,他們的身份地位在那里,只要新朝有授爵,他們就跑不了侯伯之封。
從一個礦工到侯爵有多遠的距離,在大明,隔著的社會階層有如鴻溝,根本無法跨越!
只有在和記內,孫耀憑著本事當了參謀司的司官,李守信成了一團指揮,湯望宗也是炮團的指揮。
這才是實打實的憑功績見賞,而不似大明那邊已經階層固化,哪怕是建立了戚繼光那樣的功業也沒有辦法封爵,普通人想出人頭地,只能埋頭苦讀,寒窗十幾年,成為文官集團中的一份子。
就算成了文官,想成為大吏也得繼續奮斗十幾二十年,但在太監和勛貴面前,文官雖然執掌著不小的權力,但政治地位其實還是在其之下。
想要成就一番傳奇般的偉業,不需要看別處,就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就足夠了。
孫耀身邊是一群軍訓司和官校的軍官,人數并不多,也是從邊關潛入回靈丘來的。
靈丘這邊一直是一顆重要的暗子,不管是朝廷或是洪承疇盧象升等人,可能會關注一下鐵礦這里,畢竟在文官心里礦工聚集的地方并不安穩,但也就是關注一下就不管了。
新平堡才是暴風眼的中心,和記的人大體撤離了,只留下一些礦工,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并不是太危險。
但恰恰這靈丘鐵礦這里,才是和記還有張瀚留下的最重要的暗子,最大的伏筆!
礦工們原本就有極強的組織性,東山會當年就有五六千人入會,平時都是富貴生死與共的關系。
明代礦工原本就有極強的戰斗力,這一點要從其礦稅和礦業制度中尋因。
明代礦稅,也稱坑冶之課,包括金、銀、銅、鐵、鉛、汞、朱砂、青綠(礦質顏料)等礦產物質課稅,以金、銀為主,其他皆微不足道。金銀礦開采大都采用官府壟斷制,由政府主持開采。間有民采,須經允許,其課額也重。
明初,朝廷不主張開礦,認為投入勞力多,產出礦銀少。
因為效率低下和組織落后,還有文官的抵制,大明雖然訂有礦稅稅額,但數額極少,百姓負擔較輕。
如福建各地礦場歲課僅二百六百余兩,浙江歲課為二千八百余兩。
永樂年間,明成祖雖也反對采礦,但礦禁已松,礦課逐漸增加,福建礦課歲額達三萬兩千余兩,浙江達八萬二千余兩,但已導致地方負擔加重、礦民疲困、治安混亂等問題。
明英宗正統年間,大明為獲得更多白銀,加緊盤剝礦工,對閩、浙、贛部分山區實行封鎖,并派兵駐守,嚴禁私人開礦。
在這期間,發生了著名的礦工起義,也使得礦工走入人們的眼簾。
后來的戚繼光挑兵,就是到義烏挑選礦工當兵,其實自宋明以降,礦工的悍勇和組織性早就出名了。
眼前這兩萬多礦工組成的部曲,就是張瀚最大的底氣了!
孫耀身邊則是由二百多人的官校生組成了一個小小的方陣。
這些官校生是從李莊調過來的,他們在李莊和大同一帶進行訓練和實習,山字令下,王長富立刻率領一百多官校生返回新平堡,還有二百余人跟著孫耀趕到靈丘,接管礦工部隊。
礦山內一座座武庫被打開了,原本有些亂哄哄的礦工部隊開始整隊等著授兵,無形中隊伍嚴整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