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剛進城門,看到紫金梁帶著人押著一隊人過來,當下瞪眼道:“又逮著一隊?”
紫金梁咧嘴笑道:“他娘的真是不知死的鬼,搜他的營,里頭搜出來十幾個光屁股的小娘,一查全是附近莊上長的齊楚的,這下好了,玩小娘要把性命給玩完了,腦袋落地,玩你娘的玩。”
高迎祥看看被押的人,倒是一個勇將,是“老營”兵的一個將領,勇敢擅戰,此時臉色灰敗,神情十分難看。
高迎祥嘆了口氣,說道:“自古沒有咱們這樣造反的,搶的東西歸公中,再分配,將士們不能隨意去搶,最少明面上咱們不能搶百姓的東西,此前還能裹挾壯丁,現在眼看到處都是饑民,要是放開來裹挾,幾十萬人也是小事……”
紫金梁道:“王二說了,裹挾再多只是多吃飯的嘴,沒的兵器鎧甲,也沒功夫訓練,要那么多嘴干甚?”
這話也是有些道理,關鍵還是官兵給的壓力較大,一直盯著義軍的屁股在打,現在陜西山西那邊聚集了不少兵馬過來,最有名的還是曹變蛟和尤世祿的兵馬,都是邊軍精銳,雖然加起來才一萬多人,但十幾萬的流賊硬是不敢和這兩人正面硬打……多半打不過。
眾人心理重重的壓著人進入縣衙大院,王二是首領大元帥,住進了縣衙,別人都隨意找了個住處。
眾多的頭領都奉命趕了過來,革左五部,老回回,曹操,眾人都是熟人,大呼小叫的打著招呼。
曹操多智,對眾人擠著眼道:“怕是要決斷咱們下一步的行止了。”
有個頭領脾氣不太好,瞪眼道:“大元帥這一次要是沒有個章程,不如散伙算球,大伙悶在這里,有洛陽不打,往南去南陽府有唐王,要么去信陽,那邊窮的穿不上褲子,打下府縣征糧練兵,還能下襄陽,也是好去處。卻想著要去打開封,這一路還有好幾百里地哩。”
“開封是河南形勝之地,得開封河南就到手了。”
“咱們還真打天下?”
“不打天下等著砍腦袋?”
“這事王二也作不得主,得聽北邊的。”
“這倒也是,咱們是奉著張大人打天下,別他娘的忘了。”
眾人議論紛紛,這些人都是陜北一帶知名的豪杰之士,早年就被軍情司重點關注,收買培養,他們起兵的時間,地點,包括跟隨的部下,誰也說不清楚有多少是自己人,又有多少是軍情司的人。
王二起兵之初,部下有桀驁不馴的就被殺掉,相信別的義軍首領那里也有相同類似的情形,他們現在實力強了,可是最少在表面上,沒有任何一人敢對和記軍情司的控制表示絲毫不滿。
“趙先生?”
“見過趙先生。”
“哎呀,真是想死俺了,俺給趙先生見禮。”
眾人進去時,曹操羅汝才第一個見到了黑臉大漢趙立德,搶先一步上前叉手行禮。
紫金梁老回回等人當然不敢落后,他們也紛紛上前行禮。
趙立德臉上永遠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眼也是半閉著,不過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人只要兩眼一睜,定然是有人要倒霉了。
這群義軍首領都是被趙立德收拾過的,在縣衙前的廣場上,一群首領對趙立德是畢恭畢敬,完全沒有人敢有絲毫的怠慢和疏忽。
趙立德微笑著回應了一會,見王二也出來了,便向這個首倡起義的大頭目點了點頭。
“趙先生來了?”王二叉手一禮,喜道:“是不是上頭有決斷了?”
提到“上頭”各人都知道是說張瀚,也是現在最有望得天下的人。
大明天子不是個,這一點大伙都認可,十來歲的毛孩子,怎么拼的過已經經營多年的和記和張瀚本人?
只要張瀚本人回到草原執掌大權,王二和高迎祥等人對和記能奪天下還是具有相當的信心。他們早在數年前就領教過和記軍情司的厲害,并且有相當多的人暗中去過草原培訓,對和記的潛藏實力,還有和記戰兵的恐懼那是相當清楚。
“先不談。”趙立德看看被繩子拴來的眾人,見是有五六十人之多,便問道:“都犯了什么事情?”
高迎祥道:“有掠小娘奸污的,也有搶掠時殺人的……”
“都斬了吧,還綁來做甚?”趙立德眼睛微微睜了睜,看著高迎祥,平靜而專注的道:“高將軍想保他們?”
高迎祥這一次聚集了這么多人犯,是想著人多的機會赦免一些老弟兄,敢犯法的多半不是新丁,是從陜北出來的老弟兄,能救幾個是幾個。
趙立德的眼神卻是如一潭水一般,深不見底,似是將高迎祥的心思全看了出來。
高迎祥不敢辯解半個字!
他知道自己若是敢辯解就死定了!絕不可能有第二種下場。
眼前這黑臉漢子就象是一條壯實的毒蛇,看著很憨厚,人畜無害的溫和模樣,但心思多變,狡詐,多疑,而且心狠手辣!
“回趙先生,俺是有點私心。”高迎祥立刻跪下認錯,說道:“想著老弟兄一路跟出來不容易……”
“罷了,人都有這樣的感情經歷,軟弱避不可免。”趙立德溫和的道:“你帶人把他們全斬了,然后進來見我,我等你來了再說事。”
“是,耽擱趙先生的正事,俺真該死。”
趙立德拍拍比自己還高一些的陜北漢子,對方一臉要哭出來的神情,他臉上顯露出滿意的笑容,背著兩手往縣衙內大堂上走。
在趙立德身后是王二和老回回,紫金梁,曹操等義軍首領,他們一個個老老實實的跟在趙立德屁股后頭,象是一群進私塾等著開課的小學生一般。
高迎祥不敢耽擱,一邊破口大罵,一邊令自己的部下趕緊按著人行刑。
眾人都很著急,活干的很糙,鮮血和人頭滾的滿地都是,整個縣衙外成了一片血腥世界,有幾個被留下效力的縣衙小吏嚇的暈了過去。
高迎祥親自把那個老弟兄斬了,然后也顧不得抹掉臉上的血痕,趕緊一路小跑到大堂外,報名之后,才敢小心翼翼的走進去。
“甚好。”趙立德端坐在大堂中間,王二坐在他左手下側,賓主和首領上下之分十分清楚和明白。
在趙立德到來之前,這些義軍首領們不是沒有怨氣或私心,和記軍情司對他們的管束實在太嚴格了一些,現在各將感覺自己都闖出了名頭,私心或多或少都出現了。
不過當趙立德出現之后,這些人才發覺自己畢竟是軍情司一手扶植起來的傀儡,不知道有多少軍情司的人潛藏在自己身邊。
不想死的話還是老老實實的聽話比較好,身為打手就得有打手的自覺……和記已經允諾會給他們相應的前程,將來會把他們招安收編,各人都會有一定的安置,不會叫他們白辛苦一場的。
“軍情司的下一步的指示,先迫近伊川,嚇唬一下洛陽的福王殿下,然后一路往蔚縣和中牟方向走,不打開封,過黃河,往山東方向奔。”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般轉戰千里是為什么,在河南他們已經吸引了相當多的目光關注,如果再往山東一帶突進,不知道和記又是叫他們做什么勾當?
“各人按吩咐做事。”趙立德淡淡的道:“此前你們搶掠的糧食,要自己吃或開倉放賑,我們不管,搶掠的金銀你們可以留下五成,另外五成上交給和記軍司,還是老規矩,搶親藩,官府府庫,紳糧大戶中的口碑甚差的,普通士紳,百姓,不準搶,更不準到處殺人放火,可明白了?”
“明白!”在場的幾十個流賊頭目都答應著,有不少人都在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有幾個明顯相當興奮,差點就要手舞足蹈起來。
“你們這些人,將來可以到海上效力,上艦之后可以參加私掠,”趙立德替這些人指了條新的道路:“私掠船也是一樣的規矩,船和炮都是張大人提供,你們在海上出力氣、搶人,獲得之后,張大人和你們五五分成。”
“張大人要是登基當了皇帝哩?”
“皇帝也是一樣的規矩。”趙立德難得的哈哈一笑,說道:“甭搶自己人,要搶搶外人去,海上全是金子,不騙你們,想富貴百世,好生活下來,將來海上去搶吧。”
“太好了。”高迎祥臉上沒有半點抵觸心理,此前和記軍情司的人對搶掠來的財富看管的很緊,各頭領都沾不到好處,大伙暗地里是有怨氣,但所有人都是和記扶起來的,和記的手段又很厲害,不知道誰是敵,誰是友,也沒有辦法竄連設法。
最關鍵的是有不少人去過草原,看過獵騎兵和槍騎兵訓練,成千上萬的槍騎兵移動時的威勢令人感覺天崩地裂,根本興不起反抗的念頭。
種種原因相加,這些在歷史上窮兇極惡的流賊頭目才會乖乖聽話,一直等于是和記在指揮這些流賊。
王二高興的直拍腿,說道:“這下俺放心了,真的放心了。”
有個頭目高興的道:“一會好生喝一頓,俺一直怕和記將來會卸磨殺驢哩。”
眾人一時默然,所有人都瞪著這廝看,過一會兒,都是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