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舍倒塌的聲音從城墻內傳來,伴隨著馬匹驚恐地嘶鳴和狗群的狂吠。有人歇斯底里地狂喊著:“快躲起來!魔鬼!魔鬼!”
然后又是一座房舍倒塌,肯定是雞舍。西格爾能夠清晰地分辨出雞群撲棱翅膀并厲聲尖叫的聲音。他握緊法杖,眨眼間完成咒語,利用任意門飛上了城墻,
在庭院中,魔像瑞德和一個灰白色干癟魔鬼正在戰斗。兩個人同樣的體型,力量也不相上下。只不過骨魔更加靈活,如同刺客一樣在庭院中跳來跳去。魔像瑞德皮糙肉厚,雖然不懼怕骨魔的傷害,但也無法制住對手,像個戰士一樣有板有眼地進行對抗。
屬于城主臥室的窗戶在地上摔得粉碎,藍色的天鵝絨窗簾在風中搖擺,窗臺周圍密布著一些深刻的抓痕,看來戰斗便是從那里開始的。城堡的衛兵剛剛到達,他們一部分人手中拿著重弩,另一部分則用塔盾和短劍。有兩個騎士還拿出了電漿連發弩矢,看來是準備“降妖除魔”。
瑞德高聲大叫:“你們別出手,我自己來!”他雙手一合,一道光柱從天而降,準確擊中在骨魔身上。神圣的力量灼燒著骨魔的皮膚,黑色的焦痕從肩膀上向下蔓延。一道道圣力形成的枷鎖纏在骨魔身上,試圖將它固定住。
“牧師先生,作為城堡的守衛,我們有職責殺死入侵的魔鬼。”衛兵說道:“相信我們的武器,就算是龍也受不了魔法弩矢的傷害。”
“你們不要射擊!”瑞德堅持道:“這個魔鬼必須活捉!”
“太危險了,牧師先生。我們要為領主家人的安全負責。”
骨魔連聲怒吼。體型繼續變大。他用鋒利的爪子不斷切割圣力鎖鏈。同時用力蹬踏地面想要掙脫束縛。瑞德高聲祈禱,呼喚所有善神的幫助。不過活捉比殺死更困難,他法力不濟、左支右絀,很快陷入到進退兩難之中。
“不用了!你們將武器收起來,我來制服它。”西格爾高喊一聲,一閃身傳送到骨魔面前。丑陋的魔鬼見到法師,變得更加瘋狂,一連掙斷了三根圣力鎖鏈。
衛兵和騎士們連忙把遠程武器指向空中。以免誤傷領主。裝備著塔盾和短劍的衛士想要跑過來協助,卻也被西格爾喝止。他將防御法杖頂在骨魔的胸口,另一只手做出繁復的手勢。魔法的力量從體內涌動,從指尖跳躍而出,在空中浮現出一個“定”字。
骨魔大叫一聲,如同陷入泥漿當中,全身的活動都受到極大阻力,有力根本使不出來。再加上瑞德牧師的圣力鎖鏈,骨魔連中兩大定身咒語,全身僵硬。如同石雕一樣不能動彈。
可這還沒有完,西格爾又不要什么骨魔。他要的是珍妮特。
他慢慢靠近骨魔,忍住它身上帶來的惡臭氣味,繼續保持對咒語的專注。骨魔只剩下兩只眼睛還能轉動,一直盯著逐漸接近的法師。從那兩只凸起而丑陋的眼泡中,透露出威脅、恐懼、膽怯和哀求的神色。
西格爾將兩根手指搭在骨魔的額頭上,高聲念頌咒語。不論是思想控制還是修改記憶,只要能夠進入魔鬼的頭腦的,他都拿來使用。
魔鬼的思想里會有什么?西格爾只覺得自己被無盡的破壞所困,其中還不斷出現傲慢、貪婪、狂怒和嫉妒。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如同汪洋大海,如同狂風暴雨。西格爾在其中艱難前進,希望能夠找到屬于珍妮特的部分。
他的思維在前進,可在秘爾城的庭院中,他的身體和骨魔的身體都一動不動。忠心耿耿的士兵小心翼翼的靠近,好在被瑞德阻止。“領主大人正在施展法術,你們不要打攪他,以免造成法術失敗,對他產生傷害。”
“牧師先生,為什么不直接將這個怪物殺死,那就不用領主大人冒險了,不是嗎?”
“請安靜,小伙子,請安靜。”瑞德輕聲說道:“這不是質疑領主大人命令的時候,知道嗎?”
骨魔的意識海里泛起滔天巨浪,在這里它才是一切的主人,能夠調集所有的力量。他想用充滿惡念的海水包裹住入侵的法師,將他拖入漆黑無光的深海中。然后讓恐懼的海怪、孤寂的黑暗和絕望的壓力殺死他,將他的力量同化掉。
不過西格爾顯然不是那種束手無措,沒有力量的人。他的咒語保護著他,而諾克斯共同會改良過的思維控制法術則是他的武器,是他全身上下散發著的強大光芒。
整個意識的海洋被他照亮,洶涌的濤潮和狂亂的風暴根本無法接近法師,只能在光芒照耀的范圍內臣服下來,乖乖聽令。
西格爾四處尋找,從周圍重復而單調的環境中查找蛛絲馬跡,想要看到屬于珍妮特的東西。
最終,他發現了一片淺淺的島礁,大半已經浸沒在海水之中,只留下不足一尺見方的沙灘。若是狂風暴雨之時,惡念海水會將這里淹沒,也就徹底不見珍妮特的思想。只不過在西格爾魔法能量的壓制下,當周圍海水平靜的時候,才會有這么一丁點沙灘露出來。
沙灘上還有三顆明亮的珍珠,是珍妮特最寶貴的記憶。一顆是西格爾,一顆是秘爾城,另一顆屬于艾薩克。
西格爾站在沙灘上,昂著頭,雙手伸向天空。他大聲念誦著咒語的詞句,從黑色的天穹中央引導魔法的力量。
“珍妮特,我要幫助你,你也要幫助我。”西格爾的聲音在這片渾濁的大海上回蕩。“聽我的呼喚,從噩夢中醒來,不要被血脈的力量控制,不要被魔鬼侵染。醒過來,從魔鬼給你編織的夢里醒過來!”
呼喚的聲音一遍又一遍重復,在大海的每一處角落響起。海水之下,魔鬼正瘋狂地喊叫,想要奪回對自己頭腦的控制。可西格爾的法術死死壓制住它,澎湃的魔法力量似乎無窮無盡。魔鬼感受到了威脅,在狂怒之中想明白一個道理:若這個時候它完全控制了珍妮特,也不可能逃脫面前法師的咒語,被摧毀是它唯一的結局。
邪惡但不愚蠢,瘋狂卻有耐心。魔鬼知道它可以藏在意識之海的最深處,這里是光照不到的黑暗,這里是聲音傳不來的深淵。它只要避開海島上的光芒,就可以繼續潛伏,尋找下一次機會。
骨魔主動退卻,所以海水漸漸退去,沙灘的面積越來越大,直到露出了整個海岸線。記憶的寶石和感情的貝殼出新出現,風也靜、水也平。珍妮特終于響應了西格爾的呼喚,有氣無力的回了一句:“西格爾,你在哪?”
“好好休息,我來救你了。”西格爾的聲音中飽含著安慰,但他的目光中滿是憂愁,無奈的看著海水深處。他感受到了魔鬼隱藏的地點,也知道消抹掉記憶的辦法,但它躲藏的地方太深了,超出所有控制情緒和意識的法術能夠到達的程度。
他無法在不傷及珍妮特靈魂的前提下進入那么深的地方,使用蠻力會有九成九以上的可能會破壞珍妮特的靈魂,讓她成為行尸走肉。相比與魔鬼的力量,珍妮特的靈魂顯得太過弱小。若她是一位強大的施法者,或是晨曦神殿的牧師就好了。
西格爾搖搖頭,自己這個想法太一廂情愿了。晨曦神殿的牧師在神力的保護下,怎么可能被魔鬼輕易附身?而且,現在說什么也晚了,即便珍妮特立即開始學習法術,在她增強自己靈魂力量的同時,魔鬼的力量也會一起加強,甚至發展得更快。到頭來,除了變成更厲害的魔鬼之外,沒有其他可能。
一抹陽光從海平線升起來,這說明珍妮特正在醒來。西格爾在沙灘上留下一個吻,然后從法術中退了出去。
骨魔的雙眼中全是疲憊的困意,正緩緩閉上。西格爾朝瑞德擺擺手,牧師便解開了圣力鎖鏈。
“行了,回自己崗位上去吧,我已經將它制服了。”西格爾對衛兵們說道:“我先帶它去法術實驗室,你們繼續在城堡里搜查,看看有沒有其他危險。同時加強戒備,看好城外的精靈。”
士兵們這時才放下武器,一邊行禮一邊說“是!”
“去看看倒塌的建筑的情況,受傷的人麻煩瑞德先生治療一下,財物的損失都報給費扎克。”西格爾命令道:“叫奶媽帶著艾薩克去找書房找巴隆,我會通過它讓艾薩克進入法術實驗室。”
“這……”衛兵們有些猶豫,害怕領主夫人珍妮特不會同意。不過珍妮特現在以骨魔的形象存在,沒辦法表達意見,所以這一條命令也順利地執行了。
西格爾抓住骨魔頭上的犄角,用防御法杖在地上重重一頓,帶著它傳送進法術實驗室中。
然后法師解除了定身咒語,骨魔軟綿綿地倒在地上,體型不斷縮小。它所有的骨頭都在碎裂,肌肉不斷破碎然后重組。珍妮特發出痛苦的叫聲,比分娩時還要尖利。西格爾卷了一根布條塞進她的嘴巴,以免珍妮特在痛苦中咬爛自己的牙齒。
這個痛苦是她必須承受的。只有經歷這樣的痛苦才能讓屬于珍妮特的靈魂強壯一些,再強壯一些。生命來自于痛苦,正如出生后的第一聲啼哭。死亡才是安寧、平靜的。西格爾可以施展法術,或者用止痛的藥劑,但這無疑會增強魔鬼血統的力量,讓珍妮特越來越危險。
變形持續了整整十分鐘才告終止,珍妮特全身是汗,赤裸著癱倒在沙發上。西格爾給她喂上水,蓋上厚毯子,輕輕撫摸妻子的臉龐。這個時候,法術實驗室的大門被敲響了,渡鴉在外面嘎嘎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