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領的代領主、魔法戰士團的指揮官,女騎士瑪娜放棄了自己的子爵頭銜,放棄了領地,放棄了在海姆領的一切職務,到魔法神殿做了一名圣騎士。雖然還不能確定她是不是圣騎士的首席,但目前這支禮儀部隊也就十個人的規模,還不如秘爾城的一支巡邏小隊。
這對于海姆領來說,無疑是權力階層的一次大變革。誰能代替瑪娜坐上代領主的位置,誰就將會在很長時間內左右這個強大領地的走向。西格爾將要把領主之位交給兒子艾薩克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大家都知道少領主還很年幼,在很長時間內需要有人輔助管理大部分領地事務。倒不是說主母珍妮特做不好,她畢竟在海姆領沒有實際權責。
這個時候誰都想表現自己,但誰也不敢輕易冒頭。他們面對的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侯爵領主大法師,而是一個真神。傳說中神是無所不能的(所有神加在一起的時候),而且脾氣有時會反復無常,若是想要爭取在地位上更進一步,需要找準時機,尤其是要等西格爾心情好的時候。
這些人注定要失望了。當珍妮特心情不好的時候,西格爾自然首當其沖,心情也很抑郁。
“你的神殿真的很有意思,一個一個都過去了。”珍妮特抱著梅根,一邊哺乳一邊說道:“好在那個艾爾莎沒有去,不然真就齊全了。都說神殿是神靈的家,看來你也的確是這么想的啊!”
“我的家在這里,在你、艾薩克和梅根身邊。”西格爾只能這么解釋:“話說回來了,是誰批準了瑪娜放棄頭銜和騎士誓言的請求?”
“他找了艾薩克,然后經由小議會批準的。”珍妮特頓了一下,然后說道:“這……這件事我也知情。當時沒辦法,瑪娜鐵定了心要追隨你去當圣騎士,她本想將名下的領地與財產全都捐贈給魔法神殿,是艾薩克阻止了她這樣做。”
西格爾哼了一聲:“別替他掩飾。我可以想象瑪娜當時有多么堅定,但是艾薩克的確做了不該由他來做的事情。瑪娜是我的效忠騎士,只有我能夠解除誓言。就算我吧爵位和海姆領都交給艾薩克,在瑪娜經我同意重新起誓效忠之前,艾薩克根本沒有管理的權力。”
“誓言?瑪娜根本就沒有打破或者解除誓言,她依舊效忠于你,因為你是魔法神,她是魔法神的圣騎士。現在更方便了,她只要祈禱,你就能夠聽到――別給我說你選擇聽與不聽,但是你能夠聽得到!還有那個溫蒂,一定不斷在你耳邊喋喋不休吧!?西格爾,這件事情令我非常不開心,如果不是打不過你,我一定揍你一頓!”
“只是揍一頓的話,隨時都可以,我肯定不會還手的。”西格爾蹲在珍妮特面前:“我尊重與你的諾言,我有很強的克制和約束能力,這一點你要對我有信心。我連神火和神職都能割下來送人,就為了完成我們之間的協定。這種事沒有幾個神可以做到的!”
“我聽你解釋,也會看著你。”珍妮特指著西格爾說道:“神殿,你想找誰進去就找誰進去,再多兩個我也阻止不了你。但你別忘了,你負責的是魔法和知識,不是沖動和愛情。好多人盯著你呢,不要做那些破壞現在幸福的事情!”
“是,我知道了。”
雖然口頭上這件事似乎過去了,但秘爾城里的氣氛依舊不太好。珍妮特雖然沒有再提這件事情,但是臉上依舊很少見到笑容。西格爾知道這需要時間,也許還需要距離,所以便準備開始他的北方之旅。
第一次前往北方的時候,他的身邊有珍妮特陪伴。兩個人不知道前面會有什么危險,或者知道前面有危險但也不放在心上。那個時候他們像是郊游一樣前進,遇到河流就停下來取水、抓魚,遇到小動物就用弓箭或者魔法射了做晚餐。從不多取,但也沒有委屈自己,就這樣奔赴獸人戰場的前線。
現在卻大不同。西格爾已經成為神靈,在凡間最高力量是圣者的時候,他的安全是絕對有保障的。他也沒有了需要抓魚、取水的煩惱,他也不需要在夜色降臨前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睡覺。如果他放開氣息,就算是露出來些微的一絲,野獸們不是遠遠地逃離,就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可如果他完全收斂氣息,那些野獸就當他是塊石頭,或者會行走的樹皮。
想要保持凡人的快樂,就要有凡人的苦惱,這對于神靈來說幾乎是難以解決的矛盾。也許并不是那些神靈不想通過保持凡性而讓存在的時間多一些,卻是他們根本做不到。
這原本是個散心的過程,通過自己的雙腳重走過去的道路,看一眼曾經的風景,借此體會當年的心情。西格爾甚至找到了在星空下發下誓言的地點,那里早就沒了露營的痕跡,和周圍一樣被荒草和沙土覆蓋。來到這個地方,西格爾并沒有感到快樂、悲傷、懷念或者憧憬,完全就是如同死水般平靜的心情。這卻是最讓他害怕的東西。在這個時候,就算是秘爾城的小郁悶也比現在這種狀態要好得多。
“盡快結束這個事情,然后回家。”西格爾用手抹平了當年露營的地方,結合傳送術和任意門,加快前進的步伐。
北方荒原的獸人在多年的戰爭后,穩住了陣腳,又開始繁衍起來。原本寒鴉部落是有機會將獸人的社會結構完全打散,解決北方長年以來的麻煩。但是克里為了能夠成為真正的北方王者,調集軍隊占領了深水城。城市中狡猾的商人聯盟早就將產業和財物轉移,一部分去了兔耳港,一部分去了東大陸。克里最終得到一座幾乎被砸成廢墟的城市,以及上萬嗷嗷待哺的戰爭難民。
他的確成為了北方的王者,但深水城并沒有加強他的力量,而是大大拖慢了他的步伐。如果殺死這上萬的俘虜,或者將他們當做奴隸使用,很可能會激起新大陸所有國家的討伐,就連海姆領也將不得不出兵,那是寒鴉部落承受不了的。所以克里需要在后方花費很大力氣來安置這些俘虜,連原本可以前往北方的部隊都留了一批在家,以防出現“不穩定”的情況。
獸人獲得了喘息的機會,他們抓緊時間生存。如果不考慮他們求生的手段的話,在意志這個方面獸人和其他種族并沒有本質的不同。
西格爾繼續向北,來到連體格健壯的獸人、巨魔和巨人都不愿深入的荒野。這里幾乎寸草不生,放眼望去都是黑色的碎石。偶爾的土壤隱藏在碎石的縫隙之中,根本無發生出植物。實際上,這里經常會刮起暴風,邊緣如同剃刀般鋒利的石頭橫掃大地,將所有生機斬盡殺絕。
最終決定能否生存的,不是鋼鐵盔甲的厚度,而是土壤里能不能長出綠色。這就是大地之母的作用,是屬于它的規則。魔法對這個地方沒有任何幫助,就算用力墻擋住了風暴,難道還能改變整個地方的氣候和地質環境,從而催發生機嗎?
西格爾在北上的途中也遇到了這樣的風暴。遮天蔽日的黑色與灰色,碎石在風中不斷碰撞,發出令人牙齒發酸的嘎嘎聲。在一瞬間,西格爾好像聽到了船頭劈開波浪的聲響,從腳下傳來的震動就像海浪的顛簸一樣。他低著頭,頂著風暴前行,神力加持的強悍身體無視這些可怕的刀鋒,心靈念動的力量將他牢牢固定在地面上。他是比這風暴更強大的力量,不論是威勢還是毀滅,神都能做得更好。
當他走出風暴去的時候,身上只不過多了一層塵土,并沒有其他損傷。不過當他拍掉塵土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了塵土中混雜著非常微小的綠色。這種比水藻還要細微的根須植物,又輕又小,內部似乎是中空的,一陣風吹來都能被卷上天際。它們頑強地在荒蕪之地生存,永遠長不大、變不高,卻能一直活著。
西格爾將一部分植物小心收拾出來,傳送到自己的神國去。被他和列爾戰斗摧毀的魔法學院還在重整當中。建筑的恢復只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情,但要把之前移走的房間恢復正常,卻要等西格爾將神火完全吸收完才可以。
繼續向北,地上什么都沒有,連碎石都不存在。這里平整的如同神殿的大廳,光滑的、如同明鏡般的石板從腳下一直延續到天的盡頭。這里沒有風、沒有雪、沒有植被甚至沒有聲音,完全是一個孤立而偏僻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風暴之墻不斷發射出的閃電,是這里唯一還在變化的東西。
存在這種異常狀況的原因就是風暴之墻。那不僅僅是個閃電、雨云和龍卷風的集合體,而是晶壁規則的泯滅器。“存在”這個狀態在接近風暴之墻的時候便開始“消亡”,逐步成為虛無的狀態。所有概念之中,最脆弱的便是生命,它也是最早消失的。
走在這里平整的地面上,感受著腳底傳來的忽冷忽熱,就算是魔法神也感受到了威脅。晶壁是規則的容器,神是規則的特例和意志,風暴之墻則是一切的終結和再生的根源。能夠被泯滅的規則中也包括神,所以西格爾感覺到皮膚發緊,精神緊張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并不是因為太陽到了落山的時候,而是光明的概念在消失。風暴之墻從原本天邊的亮光,變成需要仰視的擎天巨物。每一道赤紅色的閃電都有百米粗細,攜帶著萬鈞的力量,不斷在地上炸出巨大的坑洞。
坑洞的邊緣產生了裂縫,不斷蔓延前行。如果裂縫聚集在一起,就會將地面剝落,永恒掉落進毀滅風暴之中,再也不會出現。此時卻有一道白色的光芒不停彌補這裂縫,消弭毀滅閃電對大地的影響。所以許多年來,風暴之墻一直沒能向前移動,整個雷墻世界暫時是安全的。
捫心自問,如果讓自己幾百上千年做同一件事,還是在被監視、被控制的情況下做這件事,自己能夠做的到嗎?這需要多么深的執念才能堅持下來?和這種毅力相比,被神火磨滅的人性都顯得太弱小了吧?如果說神火就是風暴之墻的話,那么愿自己也有十面骰子的本領,可以堅持、再堅持,一直保持抵抗的力量。
不過,逝靈黯影在什么地方?西格爾知道自己的視力超乎尋常,可以放眼望去什么都沒有發現。就在這時他感受到了空間魔法的波動,有人正試圖傳送到自己身邊。
另外一個圣者,散發著無盡的死寂氣息。西格爾放開空間鎖,讓他能夠接近,卻沒想到他居然會是個“她”。出現在西格爾面前的是一個小女孩兒,用黑色的斗篷和紫色口罩將自己包裹起來,只留下陰郁的眉眼與直挺的鼻梁,深褐色的卷發從兜帽一角露出來,而她手中則拖著足有兩米長的帶刺鞭子。她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的身材,正應該是喜歡讀書,憧憬公主騎士故事的年齡,卻成了亡魂的管理者,整天生活在這世上最接近虛無的地方。
“魔法神閣下,死神托我向你問好,并對你擺脫了死亡表示衷心的失望。愿你享受人間的折磨,并在神火的燃燒中神魂俱滅。”死神的女孩兒聲音清脆動聽,但總有股說不出來的怪異冷淡。“他還說,請不用費心將我消滅掉了,一個圣者而已,死與不死沒有任何區別。”
西格爾低頭看了她一眼,小女孩兒果然沒有一絲恐懼。死神的圣者回歸死亡不過是回家而已,所以嚇唬她也沒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名字嗎?謀殺之神的圣者管自己叫查內姆,你呢?”
“死亡。”圣者簡短地回答。
“好吧,黛絲小姐,根據眾神的約定,我來這里看看逝靈黯影的狀況。現在這里什么都沒有,是不是麻煩已經解決了?你們不會用這種互相矛盾的事情來賴賬吧?(解決問題才同意訪問骰盅監牢,但如果沒有問題,豈不是永遠解決不了?)”
“當然不會,死亡從來不開玩笑。”小女孩兒向西格爾做了個請的手勢,引導他向前走。“魔法神閣下,逝靈黯影在這邊,我給你介紹一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