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血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王子殿下身上,他們清理好大床,給里斯醫師讓開空間,然后安靜的等在外面。醫師是一個精神矍鑠的中年人,他扛著藥箱急匆匆的進入大帳,然后又把里面圍觀的騎士們驅趕出來。“都出去,這里沒有你們的地方。”
王子周圍終于有了新鮮的空氣,里斯在精心的服侍他。沒有傭兵和“外人”在眼前,托德伯爵的臉色變得非常陰沉,他一聲不響地換上了備用的鏈甲衫和鐵手套,裝上佩劍,守護在殿下身旁。在他身邊,只剩下最后一個晨曦守衛,還是實力最弱的一個。他被安排留守營地,專門看護王子等主要貴族的食水安全,這才避免在山洞中死亡的命運。
“王子氣血有虧,暫無生命之危。”醫師檢查了之后,對托德伯爵說道。“我可調配生血之藥,但需要時間才能見效,我擔心拖延會損他之內臟。故需給殿下輸血,以求盡快治愈。”
“輸血這是什么意思”伯爵問道。
“即將他人之血注入殿下體內。”西格爾醫師回答道:“血液中有人所需養分,可盡快補充損失。”
伯爵聞言大怒,唰的一聲把劍抽了出來,架到了醫師的脖子上,嚇得他立刻跪下。“你安的什么心,竟想污染王族血脈你是覺得此劍不夠鋒利嗎”
里斯醫師全身顫抖,雙手合十告饒道:“請勿誤會,伯爵大人,我絕無此意。在營地里,有一個人亦身具王族血脈。盡管埃文之姓氏不是繁星,但他確為國王之子。”
埃文此刻正在營帳內取醫師的繃帶自行包扎手臂的燒傷。即使沒有抬頭,他仍可以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這樣的目光在他的一生中早就習以為常,作為一個“金葵”,這種注視是對我的祝福,傷不了我他這樣自我安慰道。不過把我的血輸入埃文體內我也在不久前被血魔法師抽取了身上的大量血液,可誰會關心私生子只能在心里這樣想,他知道自己的利益在哥哥面前毫無意義,正如這件事情其實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我沒問題。”埃文頭也不抬,平靜的回答道。
伯爵的劍稍微往上抬了一點,但是仍在醫師的耳朵旁邊。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問道:“除了這個之外,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急切之間這個辦法最有效。”醫師點點頭,然后又對伯爵說道:“對王子也最安全。”
“那就這樣吧。”伯爵把劍收起來,讓醫師站起來。然后他轉身對埃文說道:“王國需要你的服務,殿下也是。”
王國總是需要一個私生子的服務,埃文心里想著。他伸出手臂,露出蒼白而虛弱的胳膊,暗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醫師先生,你看著用吧。”
“請所有人離開,這也包括您,伯爵大人。”醫師一邊在胸前用力揉搓雙手,一邊低身行禮并說道:“營帳內只留下兩位王室血統就可以了,避免發生污染。”
晨曦護衛一步未動,仍然堅守在王子身邊。醫師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氣的說道:“手術的時候,我的刀就在他脖子上,若我要傷害王子,你也是來不及救的。你留在這里毫無用處,還會危害殿下性命,何不速速退開”
年輕的晨曦護衛不知所措,他還沒有獨自執行任務的經驗,這里也沒有隊長可以下達命令。他將詢問的眼光投向伯爵,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醫師不斷催促他,問他能否承擔治療出錯的責任。這個晨曦護衛只好妥協,“我會守在營帳門口”,他只能這樣說。
“別讓人來打擾我們。”醫師說道:“除了治療之外,所有的事情讓他們都去找伯爵。”
晨曦護衛手持長槍,站在營帳之外,里斯醫師往外看了一眼,然后關上了帳門。“躺在地上,把衣服掀起來。不論有什么感覺都不要亂動。”
埃文掀起衣服,可以看到他的身上遍布傷痕。他的劍術并不是憑空掉下的,而是憑借艱苦的訓練逐步獲得。在繁星王國的首都,只有長劍是他唯一的兄弟。憑借這鋼鐵兄弟的幫助,他擊敗了一位又一位劍客,不過也在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傷口。有刺傷、砍傷、切傷、錘傷還有爪痕、齒印,層層疊疊錯綜復雜,就像是被涂鴉的地圖一樣。縫合的痕跡又細又密,基本上不到一處完好的皮膚。
看到衣服下遮掩的傷口,即使是里斯醫師也倒抽一口冷氣。
“有這么夸張嗎”埃文吸吸鼻子,用嘲笑的語氣說道:“只要我的臉依舊英俊瀟灑,身上的傷口又能礙到什么事”
里斯嘴角抽動,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打開藥箱中的一個精致木頭小盒,里面鋪著灰色的海綿碎片。在盒子的底部,幾個手指長短粗細的蠕蟲正在休眠。醫師小心翼翼的用鑷子挑出一只,放在面前仔細看它細密的牙齒和尖銳的刺針。蠕蟲受到打擾,不安地扭動身子,黃褐色的液體在他半透明的皮膚下流動。
“我倒寧愿是你的臉亂七八糟,身上完好無損。”里斯醫師伸出一個指頭按按埃文心口的皮膚,仔細感受下面心臟和血管的搏動。“我需要用這水蛭吸血,用藥物刺激它們將血輸送到王子體內。與一般水蛭不同,我為輸血準備的蠕蟲會帶來強烈的痛苦,需不需要先喝下麻醉的藥物,睡一覺”
“不準麻醉我。”埃文非常堅定地說道:“我怕我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不會的,埃文殿下。”里斯醫師注視著他的眼睛,意味深長的微笑著:“你不會死的,因為只有活著的王族之血才有用處。要我為你準備皮帶和棍子嗎,至少疼痛的時候可以咬在嘴里。”
“我不是什么殿下。”埃文說道:“給我一只匕首,皮帶和棍子不是劍客應該用的東西。”
“那我就需要把你綁在床上,而且請盡量不要叫出聲來,會影響效果的。”醫師如同照顧自己的孩子般細致,檢查了每一只蠕蟲。然后他準備好幾根細針,干凈的空碗,,在兩人身邊各點燃一個火盆,然后動手清洗兩個人的胸口。隨后,他撒上藥米分,用手指均勻地涂抹。“一邊是刺激它吸,一邊是刺激它吐。”他最后檢查了一遍捆綁用的皮帶,確保埃文無法掙扎起來。然后他把一只水蛭放在私生子身上,把另一只干癟的蠕蟲放在了亞倫王子的心口。
水蛭緩慢的吸血,除了有些麻癢外,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埃文有些奇怪的看著醫師,那眼神就在詢問他:“就這樣”
醫師笑了笑,用鑷子夾起已經鼓脹成紅色的肥大水蛭,假裝放在王子身上,卻手腕一抖將其扔到火盆中。火焰瞬間吞噬了水蛭,將它燒成黑灰,然后醫師小心翼翼的鉗起亞倫王子胸口的蠕蟲。此時的蠕蟲露出兇惡的樣子,在它細密的牙齒中還隱藏著另一套口器。王子的心血在蟲子腹腔內翻滾,染上一絲絲黃褐色。里斯醫師用輕柔的聲音說道:“剛才只是第一只水蛭,后面的需要在舊傷口上不斷挖深。做好準備吧。”
怪異的蠕蟲被放置在埃文的胸口,受到藥物的刺激后瘋狂地往他身體內鉆。埃文想要大聲尖叫,但是疼痛讓他只能緊緊咬著嘴里的匕首。他用兩只手使勁敲打床鋪,一次又一次。在醫師用帶子捆住他的手腕后,又用指頭緊緊摳著床單,把它撕得米分碎。
一只蠕蟲之后,又是第二只,第三只。醫師不斷將王子胸口的蠕蟲吸血運送到埃文體內,然后又把藥物灌進王子的嘴巴里。亞倫的身體呈現出怪異的潮紅,血液被努力壓榨出來。一股紫黑色的陰影籠罩了王子殿下的雙眉之間,這是詛咒和厄運的征兆,但是里斯醫師渾然不覺。
不管如何堅持,不管心中對于一睡不醒的可能有多么恐懼,他仍舊昏厥過去。醒來的時候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旁邊就是木板床的碎片。醫師已經將他的身體擦拭干凈,正在把用過的“水蛭”全都放在火盆里燒掉。
“都完成了嗎”埃文虛弱的問道。他剛覺自己的心臟正在努力跳動,好把“所剩不多”的血液輸送到全身各處。“我可不想再經歷一次這種過程了。”他發覺嘴里都是咸腥的味道,應該是用力咬匕首造成的傷口。
“已經完成了,等一下我來處理你嘴巴的切口。”里斯醫師再次往王子口中灌藥,然后為他蓋上毛毯。忙完這一切之后,醫師跪在埃文身前,用針和羊腸線為他處理嘴角的傷口。他語氣柔和,一雙褐色的眼睛里透著關切的溫暖,只是嘴角掛著奇怪的笑容:“殿下應該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輸血之法不可再來了。”
埃文正在手術不能說話,所以他簡單的眨眨眼睛。
“幸好有你在身邊,不然血脈如何保存下去”醫師一絲不茍的縫合傷口,然后又拿來烈酒澆上。“多喝點烈酒吧,對恢復也有好處。”他說道:“好好休息,明天將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