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爾的計劃簡單來說,就是藏身到食人妖的身體中去,然后沿著河水漂至瑪卡布嗒。這似乎和偽裝在木材中漂過去區別不大,但是卻在一些細節上有所差異。
食人妖被開膛破肚,大部分內臟都丟進了袋子中,然后藏在鑰匙空間里。西格爾用龍牙匕首可以很好的模擬被撕咬的痕跡,畢竟這匕首本體就是牙齒,它主要的作用是刺,而且它的切割痕跡與金屬剖面的匕首還是有不小的區別。西格爾用匕首模擬出爪子和牙齒切割的痕跡,然后挖掉眼珠,清空肋骨保護下的內臟,形成一個可以藏身的空間。為了讓傷口顯得更加真實,他還把食人妖的一只胳膊卸下來八成,只留部分肌腱連接著肩膀和上臂。
隨后,他打翻了篝火,制造搏斗和掙扎的痕跡。食人妖在樹干上用頭撞出來的凹痕省了西格爾不少麻煩,他只需要再簡單處理一下就可以。足跡是比較麻煩的部分,不過好歹有渡鴉幫忙。巴隆用腳抓著事先刻好的模具,用俯沖的方式在雪地上印上足夠深度的足印。渡鴉不斷起起落落,直到將足跡引到河邊為止。
西格爾將幾乎挖空的尸體拖到河邊,然后變成骷髏鉆進食人妖體內的空腔中。這是一種非常惡心的體驗,西格爾也是不得以而為之。他周圍的視線內都是血紅色的體腔,不少沒有清理干凈的內臟血塊吊在四周。幸好骷髏沒有嗅覺,不然光這股味道就能要西格爾的命。
通過渡鴉的眼睛,西格爾即使在食人妖體內也能知道周圍的情況。他舉著食人妖的尸體跳入奔騰的河水中,盡可能蜷曲身體。水從破口處灌了進來,但是厚厚的脂肪依舊讓尸體能夠漂在水上。隨著速度的不斷增加,西格爾知道他面臨第一道關卡:墜落的瀑布。
這是他需要作出的第一道偽裝,所謂必須讓獸人發現墜落的尸體。從瀑布上掉落的時候,西格爾一時間失去了平衡能力,只能緊緊扣著食人妖的肋骨來固定自己。這和在海船上,被驚濤駭浪拋向空中有些類似,但是更加難以控制。西格爾咬緊牙關,強忍著使用羽落術的沖動,迎接撞擊水面的那一下沖擊。
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骷髏全部的骨頭都在猛烈震動,下巴被脊柱狠狠撞到,一側已經脫臼。要不是西格爾反應迅速,及時用手抓住了頜骨,否則他就會永久失去這塊重要的骨頭。其他受傷的部分主要集中在顱骨,他可以確信自己的腦袋上裂開了幾條縫,想要恢復不僅消耗時間,也會非常痛苦。如果不是食人妖有著又厚又軟的脂肪作為緩沖,西格爾很可能被摔成碎骨頭,再也拼不起來。
伐木的獸人大多看到了這一幕,食人妖殘破的軀體被瀑布沖下,狠狠砸落在深潭中,把胳膊都摔飛出去。隨著水花的幾個起落,食人妖尸體重新漂在水上,并順流而下。獸人們誰也不想在這種天氣下水打撈尸體——尤其不會為了誰也不在乎的食人妖奴隸而受苦。他們在河岸上遠遠看著飄過的尸體,只能發現肚腹的破口和遍布全身的“撕咬及爪抓”傷痕。他們立刻提高了警覺,防止同樣的“野獸”再來襲擊。伐木獸人的隊長讓自己最年青無用的手下向下游前進,然后轉向伐木營地。他需要一個新的食人妖奴隸,同時要求派巡邏隊到周圍偵察一下,驅趕野獸,或者抓起來大家一起吃掉。
西格爾藏身食人妖體內,他的周圍全是冰冷的河水。幸好現在是骷髏狀態,沒有需要保暖的內臟器官,所以寒冷對他造成不了太大傷害。如果一直保持人類狀態,根本等不到漂到瑪卡布嗒他就會被凍死。時不時的,西格爾能感到食人妖不斷碰撞上某些硬物,聽聲音應該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木頭,然后一起向下游漂去。西格爾為了節省精力,現在也不用渡鴉的眼睛偵查。法師和魔寵之間的聯系是一種靈魂力量,倒是不會被周圍的防護結界發覺,可以放心使用。
西格爾就這樣一路沉沉浮浮前往瑪卡布嗒,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亡靈身份被周圍的偵測結界發覺,正在經歷一遍又一遍的掃描。他能大致分辨出這些結界魔法都是由什么咒語組成:偵測魔法、偵測亡靈、偵測毒素。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功能,但那些法術西格爾并不掌握,也就無從分辨。
也許在巫祭腦海中,正有一個亡靈標記順流而下,朝瑪卡布嗒的方向過來。西格爾最擔心的事情就是獸人派船前來,把尸體打撈上來扔在火里燒掉。如果是在繁星王都,為了避免水源被污染,防止瘟疫和詛咒,他肯定會面對火葬的結局。不過現在天寒地凍,想要打撈他還需要逆流而上,還要小心船被木頭撞翻,獸人是不會花這個力氣的。他們最多會等在瑪卡布嗒的某座橋上,用繩套勾住這具尸體。
當然,也有可能不會這樣做,畢竟食人妖的尸體又大又重,撈上去也沒有任何用處。再說,順著河水向下游漂,伐木的獸人全是徒步前進,沒有足夠的速度趕在尸體到達前通知城市衛隊,所以西格爾只會面對兩種攔截的可能。一是守衛河流方向的獸人衛兵,它們會先用亂箭胡射一通,也不去管什么調查工作,直接把食人妖扎成刺猬,連帶著里面的西格爾一起破壞掉。西格爾自然也不希望這樣的結局,所以他希望會面對第二種攔截:獸人巫祭。
不變成骷髏就不能忍受冰冷的河水,而如何解釋亡靈生物的靈光則是混進城市必須解決的難題。這解決之道就著落在獸人巫祭身上。他們能夠偵測到亡靈,也有足夠的手段驅散亡靈。他們比一般的獸人更聰明,行動的時候更合理。合理就意味著規律,規律就意味著有跡可循,有漏洞可利用。西格爾耐心的等待著,時間拖得越久他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最好就這樣一直漂下去,能夠直接到造船廠附近的海域是最完美的情況。
不過獸人是不會真的放任一個亡靈進入城市的。巫祭在感受到防護結界的警告后,穿戴上盔甲和武器,帶好圣徽和法器,全副武裝趕到了河邊,站在橫跨黑水河兩岸的第一座吊橋上。他一邊派出狼騎兵前往伐木場附近詢問情況,一邊借助結界的幫助擴展視距,遠遠的觀察漂過來的尸體。他能看到被撕裂的傷口,被摔壞的軀體,殘破的皮肉堆積物。僅剩的一只手上還有半截鐐銬。從目前的干癟狀態上看,他能猜測出食人妖的內臟被吃掉不少,最多只剩下被肋骨保護的部分。這樣的傷口和獵殺習慣并不罕見,加上那微弱的亡靈靈光,巫祭判斷只有一種怪物要為此事負責:食尸鬼。
撕咬的傷口和消失的內臟正是食尸鬼慣用的攻擊手段,而被食尸鬼殺死的生物有一定幾率變成第二只食尸鬼,這也解釋了為什么食人妖尸體上會有亡靈生物的靈光。西格爾為了刻意制造出食尸鬼攻擊的特征,所以他只能下毒殺死食人妖:他需要一個完整的尸體,上面除了用牙齒形狀的龍牙匕首之外,不能有任何其他武器造成的切口。
尸體和亡靈生物畢竟是兩回事,前者不會引起任何偵測結界的反應。相信巫祭在得到伐木隊的“目擊證詞”之后,可以更加確信食尸鬼的存在。那些雪地上的腳印,打斗的痕跡都可以作為有力的證據。至于會不會是變形法術造成的結果?相信掉落瀑布時摔斷的胳膊能夠打消巫祭的顧慮。因為變形時失去的肢體,在變回去的時候不會恢復。巫祭相信不可能有施法者為了進入瑪卡布嗒,會在變形成食人妖尸體后還犧牲自己的一條手臂。
食人妖越漂越近,巫祭也越來越相信自己的猜測。他看著那“即將變成食尸鬼”的尸體,舉起了格烏什的徽章,大聲歌頌獸人之神的名號,希望神能夠為他的子民驅散可惡的亡靈,保證瑪卡布嗒的安全。一道光芒從圣徽上發出,準確照在食人妖身上。
西格爾只覺得周圍已經被光芒包圍,蘊涵著可怕圣力的光如同火焰一樣,散發著熾熱的溫度。他的骷髏軀體仿佛快要融化一樣,逐漸變得又軟又燙。西格爾知道考驗自己的時刻來了,他命令骰子將自己變回人形。
于是亡靈的靈光消失,就仿佛已經被巫祭驅散一樣。那獸人滿意的點點頭,讓他的隨從通知造船廠那邊,讓他們派人從下游打撈尸體。在造船廠附近,那里有用來攔截木材的大網,食人妖的尸體會在那和木頭一起被擋住。巫祭命令將撈上來的尸體找地方燒掉,用最簡單的方法盡快處理。
變回人形之后才是對西格爾最大的考驗。藏在食人妖肚腹中,殘存的空氣本來就不多,冰冷的河水還不斷帶走他的體溫,最可怕的是他還不敢隨便活動四肢,也就無法產生熱量來對抗寒冷。在這種情況下,氣味這種事情已經成了細枝末節,西格爾全神貫注等待一個脫困的機會。
他知道這機會遲早會出現。
只聽得梆當一聲,食人妖再次撞上了漂浮的樹干,這就是西格爾等待的時刻。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抓住食人妖的肋骨,猛地將它朝一側翻轉。被木頭撞擊之后尸體翻轉,是很正常的情況。而且由于食人妖缺了一條手臂,這次反轉也能省下很大的力氣,獸人從河岸上看也不會覺得突兀——至少不會出現尸體甩著手臂翻轉的奇異景象。
食人妖的肚腹開口朝向水下,那里正是西格爾的逃生出口。在歷經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跨越了一百里的距離后,他終于要離開食人妖的體腔。憑借海員時期練就的游泳身手,西格爾如同一條最矯健的魚,滑入河水之中。他能屏住呼吸很長時間,足夠讓他保持在水下一直游到岸邊。
西格爾一直呆在水面之下,直至找到一個小碼頭。這里有突出的停靠棧橋,是用木頭搭建的小平臺,下面有兩尺多高的空間。西格爾從這里浮出水面,終于可以好好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他聽到頭頂木板上傳來獸人交談的聲音,似乎是在討論烤老鼠串和女奴隸的事情。瑪卡布嗒外緊內松,獸人軍閥也知道不可能在城市內部實行嚴格的管理,那樣會讓戰士們失去激情,還會讓頭目們反對他的統治。西格爾現在不擔心巡邏隊,只要喬裝打扮一下,不會讓獸人第一眼認出他是人類就好。在頭頂上的談話聲走遠之后,西格爾濕漉漉的爬上了碼頭,宣告自己成功潛進了瑪卡布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