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位姑娘討論石澗仁下三路的時候,這耳根稍微有點紅的家伙在開會。
不是他熟悉的公司內部會議,而是到江州市市政府開會。
曹天孝到唐樓來跟正在適應工作的高開明見了一面,高瞻遠矚的談論一番歸國游子為家鄉努力奉獻的精神,重新穿上白大褂的技術總監有點愛理不理,石澗仁連忙接待了笑呵呵的統戰官員。
結果曹天孝根本不在意:“你以為我們這工作好做?這些年有些實際工作中的現況我就不用跟你說了,老百姓不理解,統戰對象有隔閡,這位高先生的態度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石澗仁對政府的改觀態度,真的是從這位曹先生身上體會到的,甚至連他所熟悉的王雪琴都沒給他這樣的感受,畢竟王雪琴作為主政一方的官員,哪怕一鄉一鎮那也是處理政府公務的官員,和這位統戰官員的態度區別太大,也迥異于石澗仁所熟悉的中國官場千百年來傳承的那些印象,這本來就是他從老頭子那里學習的重點,出山以后主要工作就是為官員相面,卻唯獨沒接觸過曹天孝這號兒的:“我以為官本位的態度一直都貫穿中國官場。”
曹天孝不諱言:“你說的情況我不否認,體制內的官本位思想肯定很嚴重,但是在我們統戰部門,你覺得拿這種態度去面對成功企業家,成功人士,值得統戰的對象有用么?”
石澗仁認真:“那你是什么態度?”
曹天孝業務精純:“誠懇謙和,平等待人,廉潔奉公。”
石澗仁笑了:“真能做到?”
曹天孝也笑:“你看我能不能做到就知道了。”
石澗仁點頭:“也對,能夠被統戰的對象,那都是有社會影響力,在自己的領域有所建樹的聰明人,對這樣的人,的確是要用不同的態度。”
曹天孝難得指石澗仁:“看來我們還是有隔閡啊,你在思想上是和我站在對立面的,沒事,我有耐心……”
所以石澗仁就被曹天孝邀請來參加這次市委組織的討論會。
本來石澗仁在平京跟著紀若棠都去過大會堂旁觀了這個國家最高級會議場所的,他都選擇主動離開,但現在卻莫名的有了些興趣,因為曹天孝也說得很簡單:“去看看并不代表什么,你不是說你站在公正公平的中立立場么,如果我邀請你去了解下這個大家口中的政府是怎么樣你都拒絕,是不是也說明你已經拒絕了解,算是預設立場呢?”
石澗仁認可了這個說法,兼聽則明,根本就沒有接觸體會過,有什么資格說好壞呢。
所以帶著這樣的心態,他還是來參加了這個會。
其實會議本身乏善可陳,就是照本宣科的學習什么文件,這個過程石澗仁除了百無聊賴的給幾位不知道官職也不清楚資歷的臺上領導相了相面,最后證實了猜測這也不是市領導以外,其他真沒什么亮點,但是讓石澗仁有點萌發興趣的是后面的座談氣氛。
陶玉峰等人也來了,還有好幾位石澗仁認識的企業家都來了,看得出來日理萬機的老板們面對這種官方學習會議還是不敢怠慢,這很好理解。
官之所求,商無所退嘛。
但是會議后半截座談的時候,氣氛就完全不是石澗仁想象的那樣,起碼無論老頭子給他描述的還是自己在平京驚鴻一瞥看見的都不是這樣。
在石澗仁理解的官場氣氛中,應該是尊卑有別,明確的上下級關系和大家共同遵守的秩序,這才叫做比較合理的模式,可能老頭子經歷過百年前的那場所謂西方議會鬧劇,對中國人在為所欲為下爆發出來的創造性和對規則的藐視有格外深刻的認識,石澗仁以為現在政府官員們所處的氣氛就應該比較嚴謹,陶玉峰們也應該比較拘謹。
結果一到座談階段,陶玉峰他們就開始七嘴八舌了,最近稅務制度是不是有調整,餐飲界頭痛的衛生大檢查是不是有點過于嚴苛,哪個地區的供水系統頻頻出問題,主管部門是不是應該拿個交代出來?至于說剛剛經過的這個夏季,全市關閘限電的情況對工商業的傷害是不是太大了這個問題得到了很多人的共鳴。
石澗仁不知道別處是不是這樣,反正在江州這個有點江湖氣的城市,這場座談會的后半截基本都是這些帶著相當草莽氣的企業家們討價還價。
而這座直轄市的官員們回應也有點意思,的確有滿不在乎推諉的,也有打官腔的,更有左閃右躲不正面回答的,但聽得最多的卻是:“提案啊,你不是代表么,自己寫提案正兒八經的在會上提啊。”
有企業家就嘿嘿嘿的說自己只是區代表,可能沒什么效果,有些聽起來比較靠譜的問題就有官員說幫忙找個市代表來提案。
有辦事員在記錄這些靠譜不靠譜的問題,還有宣傳人員在照相、攝像,看起來這就應該是江州電視臺會播放的那些新聞內容,這些企業家、社會人士也不太避諱,看來平時就習慣了這種氛圍。
這和石澗仁想象的噤若寒蟬不太一樣,起碼在今天看到的這個會議上有點新奇。
前半截陶玉峰和石澗仁的座位比較遠,只是遠遠的點頭示意,每個人都有名牌分座位的,身為商會會長的陶老板在前兩排不稀罕,石澗仁這沒什么身份的也坐在前面還是引來不少企業家和他握手寒暄,所以后半截陶玉峰直接把自己的名牌拿著過來挨著他坐,觀察石澗仁一言不發,但專注于現場的表情:“你在平京玩得大,也有興趣來參加江州的這種級別?”
石澗仁表情盡量詫異:“我玩什么?”
陶玉峰不討論:“聽說你們現在開始幫神女摩托搗鼓去俄羅斯銷售?”
石澗仁還是要低聲解釋:“沒有別的意思啊,市里面幫我們牽線搭橋,希望我們能把這種模式協助一下。”
陶玉峰還是笑笑:“我知道,本來俄羅斯也不是我們主攻的市場,現在東南亞都忙不開呢,只是好奇你們到底能幫出什么結果來。”
石澗仁咨詢現場:“每次都這樣?”座談會有點嗡嗡嗡的,官員和企業家都在不停換座位,有些還扎堆。
陶玉峰看來習以為常:“是啊,既然給了這樣的交流機會,有什么問題自然要擺到明面上來說,要是個路邊開面館的,當然工商城管成天恭候,要鬧什么也沒人理,因為對這座城市無足輕重,但能做到這個地步的,地方政府當然也要相互支持,不然企業重心也可以移到其他地方去,對吧?你在平京習慣了從上而下,這地方上還是得大家和和氣氣打交道商量,做生意也要不斷嘗試政府給出來的限度在哪里,這樣生意才有得做不是?”
石澗仁不討論自己認為萬萬千的草根才是不能忽視的:“我在平京也是給別人打工的,習慣個什么?”
陶玉峰再把話題拉回去:“俄羅斯的生意可不好做,希望你們能搞出點名堂,到時候別忘了拉上我們,江陵摩托可是越南館的股東。”
石澗仁終于專注這邊:“為什么不好做?”
陶玉峰指點迷津:“別的不說,主要是運輸線,我們的生產廠基本還是都在江州附近,要想把貨物送到俄羅斯,這中間跨越的前蘇聯國家也就罷了,就算是在國內,也涉及到遠離北方,目前只能用火車或者大貨車運輸到北疆邊境,然后輾轉過海關,這個幾千公里的運輸瓶頸非常麻煩,比起沿海一帶的出海運輸區別很大。”
石澗仁有點恍然點頭:“這些工作是羅伯特在負責,這次去俄羅斯也主要就是勘察這些問題匯總,總要找辦法解決吧,我打算過幾天就去越南,先看看越南館的情況。”
陶玉峰贊許:“對,你們這幫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敢想敢做,只有做才能找到問題所在,而不是很多人只會擺問題講困難,還沒做就打退堂鼓,我那開會的時候聽見部門經理動不動就未戰先怯,恨不得一個個抓起來打屁股!”
商界如戰場,石澗仁帶領的隊伍的確是實干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