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倪星瀾的話來說,從業這么多年,早就磨練出來一副連軸轉能熬三四天拍戲,隨時隨地只要給點間隙就能打盹養神的功夫了,而且隨時叫醒了都能立刻進入狀態演繹人生百態。
現在戲這么多,拿得出手的導演、主演其實就這么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出來,所以做到倪星瀾這份上的,戲約就不會斷,多得甚至有人還要軋戲,賺多少錢取決于她仗著年輕能熬到什么程度。
所以等石澗仁巡視回來下樓上車以后,倪星瀾就蓋著羽絨大衣靠在后面椅背上飛快的進入夢鄉,看著后視鏡里面那嫻靜又美麗的沉睡容顏,石澗仁得忍住不多看,專心把車開得平穩些,看好了時間也不是那么很著急,大半個小時以后到了電視臺也沒立刻上樓,坐在駕駛座上發短信給胡蓉梅,說自己倆人就在停車場等著,昨天太晚得多休息下,只要樓上準備好了,隨時喊隨時上樓。
胡蓉梅說好。
其實石澗仁只是因為生活太規律,昨天到點兒了才會那么疲倦,年輕這么稍微晚睡一下其實不算什么,現在精神頭好得很,坐在駕駛座上稍微后悔該帶本書出來的,然后瞇著眼開始思索關于工廠的事情,總而言之就是不給自己去考慮那些兒女情長的空間。
結果這種沒什么焦點的目光,卻一下就看見柳子越那輛香檳色的越野車已經停在對面不遠處不那么起眼的角落,然后比較奇特的是柳子越也坐在車里,和石澗仁差不多的姿態,顯然目光也沒有聚焦在面前,不然剛才石澗仁開進來的時候,她肯定會看見并打招呼的。
從報紙上看見柳子越的八卦消息,再到昨天一見面那種內在氣質的變化,她的確是遭遇了什么事情,如果非要形容得準確一些,石澗仁現在能感覺,就是當初他給洪巧云找到的那種改變,一個事業有成的女強人堅強外殼松動以后變得柔和的感覺。
從朋友的角度來說,這是個非常可喜的變化,因為女人的天然屬性就是柔美的,在現如今的世界女強人也沒什么不好,但總是跟天然屬性扭著的,而且為了樹立權威,在這個成天喊著女權平等的世界里,女強人往往要付出好多倍的努力和強硬,紀如青和曾經的洪巧云都是這樣。
只不過說相比洪巧云那時有點怨懟的冷艷,柳子越畢竟是主播,一直跟容貌打交道,要柔和得多,但實際上比較強硬的內在感覺,石澗仁還是從第一次見面就有印象了。
石澗仁坐在那甚至都開始做分析研究了,同樣也能算得上女強人的胡蓉梅臉上就極少看見這種強硬,甚至任佳琳那么大的老板都沒有,難道是因為這兩位有丈夫和孩子?
想想當初紀如青給石澗仁留下驚鴻一瞥的感受吧,設定目標、搭建架構、勢如破竹的推進,推土機般碾壓過別人的生活跟自己的心靈,那種分秒必爭、分毫必爭的態度仿佛隨時在強調這個項目是我的,這個位置是我的,這個榮耀是我的,這樣的女人聰明且能量強大,但女性的感覺就會慢慢被忽略了。
柳子越也許是年齡還沒到那個時候,看上去還沒那么嚴重,但如果一直這么走下去,那就是個必然,洪巧云是藝術家,心理上一旦轉過彎完全放開名利,反而可以追求到更高的名利,其他現實生活中的人很難復制這樣的藝術軌跡。
所以柳子越有這樣的轉變,在她這個年紀,那真是種難得的開悟,值得鼓掌慶賀。
但從合作者的角度,這說明柳子越的生命重心仿佛會轉移,這從昨天錄節目的過程中,她的發揮總體比以前慵懶些就可以感覺到一點點,以前全神貫注的奮斗感覺松懈了。
這對《見仁見智》可不是個好兆頭。
別看柳子越在四個主持人里面最不搶眼,但其實她才是掌控整個節目節奏感的節拍器,就像交響樂團里面那個看起來仿佛總是在亂揮舞小棍子又不出聲的指揮一樣,她做了這么多年的主持訪談,對于受訪者察言觀色,身體訊號反應,語氣輕重緩急,爭鋒相對還是細水長流的主持人應對都遠超另外三人,看似她的話不多,但往往就是在關鍵的時候帶著節奏走,石澗仁其實回想下昨天,所有錄制的節目里面,明顯自己的戲份有時候就顯得過了,這還只是柳子越稍微有點心不在焉,沒把自己拉住的結果,要是她選擇去相夫教子了,自己這個想做成長期口碑的電視欄目就有點抓瞎。
更不用說現在《見仁見智》還是掛在江州市電視臺下面的欄目,這時候石澗仁終于得承認當初紀若棠的那種心情體會深刻了,有柳子越這么個副臺長和沒有這樣一位合伙人,哪怕欄目依舊是江州電視臺很看重的節目,但運作起來絕對沒有現在這么流暢,各種縣官和現管之間的復雜關系,各種細節磕磕絆絆有時會讓人發瘋!
正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最優秀的合作者往往就是讓一切麻煩都消融于無形之中,看起來沒什么特別的地方,等換個人就知道有多想念了。
正在進行這種學術思考的石澗仁忽然聽見自己的手機滴了一下,是胡蓉梅發過來的,剛看見說還有十五分鐘倒計時,就聽見耳邊好近的疑惑聲:“不會……你把柳臺長也迷上了吧?”
石澗仁嚇得手機都掉了,整個人都抽搐著,自己控制不住身體做了個五爪飛龍的驚惶動作才掉頭:“嚇!嚇死我了!你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
倪星瀾顯然就是被那個手機短信聲驚醒的,瞇著眼看遠處同樣匆忙跳下車的柳子越:“昨天晚上睡前你說柳臺怎么,現在又看著她坐了多久,怎么看起來有點怪怪的?”
石澗仁還是秉承背后不說人閑話,但給姑娘稍微提示下:“對,你也覺得有點怪怪的?今天多注意下吧,看看有什么不同。”
結果沒想到倪星瀾小小的翻個白眼,撐在石澗仁肩頭站起來慵懶的伸個憋屈懶腰:“還用注意?春心動了唄!枉自你還是專業看人的,我都看出來了,所以說是不是你勾搭了她啊。”
石澗仁做個鬼臉就不多說了:“你知道跟我無關,走吧,待會兒盡量中間多打盹休息下……”
胡蓉梅體貼的還給準備了早餐,結果石澗仁早就在水廠食堂拿了兩人份回去了,柳子越謝謝一聲趕緊吃,一貫從容細致的她居然還有點匆忙。。
今天有一個比較長的錄節目時間,所以各方面都準備得比較充分了,所有人都像是長跑運動員熱身似的在開始前抖胳膊腿兒舒活下筋骨,王大少居然也能按時抵達了,和牛鳴雷一唱一和的相互欣賞,原來昨晚的事態還是鬧得有點大,王驊笑稱應該周圍有家什么生意興隆的大夜總會,所以才會聚集了很多社團人士,后來一呼百應的來了好多金鏈子、黑T恤、小平頭的行為藝術表演者,另外還有大量穿著火辣的鶯鶯燕燕,那場面!
警署值夜班的那點人根本就沒用,而且很明顯這些片區警察和對方很熟,如果不是立刻亮出了電視臺和平京國家電視臺的牌子,說不定欄目組真的會被海扁一頓,但在媒體單位面前,上級警署立刻雷厲風行的調集了一批人過來,幾乎是用勸導的方式,把這些氣焰囂張的表演藝術家給勸走了。
王驊的唯恐事兒不大,牛鳴雷的處變不驚,相互給對方留下很不錯的印象。
換個人可能都會擔憂太子爺是不是要移情別戀和別人混得鬼熟了,石澗仁卻根本不在乎這個,確認自己人沒有受傷的,也不會對社會現狀痛心疾首,就在音樂聲和燈光滾動中上場了。
不得不說石澗仁確實又有顆憐香惜玉的心,一上午錄了三段,示意提前休息放午飯,說自己有一系列電話要打,這讓終于還是感到有點疲憊的倪星瀾起碼可以睡一個多小時,然后又有點心不在焉的柳子越也可以調整下,這回連胡蓉梅都看出來柳主播不在狀態了,用目光給石澗仁探詢,石澗仁輕輕用眉毛點頭,胡制片就駕輕就熟的過去關心柳主播的精神狀況了。
牛鳴雷和王驊倒是擠眉弄眼的和石澗仁交換眼神,還出來借口抽煙,問石澗仁晚上收工有沒有興趣到昨晚感知的那個夜總會去浪一下,主要是調戲的口吻,看倪星瀾那著緊的樣子,都不可能放石澗仁去嗨皮。
石澗仁去過夜總會啊,更是在王驊的圈子見識過更出格的,主要是驚訝這兩位的旺盛興致:“昨天鬧到那種地步,你們還敢去別人地盤上?”
牛鳴雷不屑一顧:“專業!專業……要尊重人家的專業,昨天又不是我倆出頭打架,晚上叫上導演什么的湊個十來人過去,只要我們是消費者,那就是上帝,我們相信江州地區娛樂服務行業的專業性,當然如果有你能老馬識途的帶路那就更好了!”
石澗仁啼笑皆非:“小驊,你呢?現在又有這種興趣了?”
王驊裝靦腆的笑:“本來沒什么興趣,但昨晚看了一下,素質水準遠超平京平均水平,關鍵是野花,啊,說起這個就有種原始心靈悸動,最近我過得太崇高了些,必須要低俗下調和,一起唄?以前你還不是跟我去酒吧看過戲!”
石澗仁呸!
這倆反過來更鄙視他!
男人在一起不就應該關注這些事兒么,誰跟他似的成天說人生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