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顯然再美的景色,每天重復看,誰都會審美疲勞的。八一
僅僅三四天,剛開始還會看得驚呆的游客三人組就對這樣的沙漠美景覺得枯燥乏味了。
一眼望去,之前的金黃色現在變得極為單調,連一棵樹木都沒有,沙漠的廣闊使人很容易感到疲倦,似乎永遠走不出去一樣。
特別是在中午前后,太陽光照格外強烈,曬得沙漠都直冒煙,偶爾下車那沙子熱得燙人,叫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逐漸又感到沙漠的可怕。
更何況陷車的事情也終于開始頻繁生了。
哪怕邵先生選擇的是沙漠邊緣的線路,但因為沒有任何參照,也遠離了據說有不少執勤哨卡的公路,一個不留神,輪胎就會陷入到看起來平坦扎實的沙海中,包括邵先生自己都會陷,這時候兩部車同行的好處就出來了,相互不停的拉拽對方出沙坑。
可總有距離得比較遠的,這天下午剛從車臺里面聽邵太太說今晚的宿營地就在前方,石澗仁看見那輛灰綠色沖上前面的沙坡停住,盧哲帶頭跳下來,他就眼光離開這么一下下走神松懈,整個車感覺跪倒似的腳下一軟,前輪就陷進去了,呼叫以后車臺那邊傳來的是邵先生戲謔的口吻:“好了,就這幾百米,我們也懶得回來救了,自救吧,不行就明天早上走的時候再來拖車,做飯了!”
沒有參照物的感覺就是連空間距離感都出問題,感覺近在咫尺的前車其實還得翻越兩個沙丘,看起來稀松平常的沙丘翻越起來因為表面沙會流動,非常費力,所以石澗仁轉頭給倪星瀾建議:“要不你自己先慢慢走過去?我把車給刨出來。”
倪星瀾都習以為常了:“陪著你吧,沒準兒還能幫你搭把手……”說著隨便抓了張頭巾把自己頭頸處全都包裹起來,比石澗仁還先打開門跳下去,實在是坐在車廂里幾個小時,也憋得很了。
石澗仁慶幸自己當過棒棒,熄了火下車到后面貨廂取出沙鏟和帶洞合金鋼板,穿越這種事情真的很磨練意志和應對技能,他覺得自己現在都能回張明孝他們那個圈子去開講座了,主要還是邵家明這個向導傳幫帶太厲害。
檢查只是右前輪陷下去之后,就脫了外面的襯衫,只穿著一件白背心,戴上工作手套就對著淹沒了小半個車輪的沙子動手鏟,遠遠的盧哲居然從車里拖出來一架帶著長鏡頭的單反相機拍攝這邊,也沒說過來幫個忙。
倪星瀾也瀟灑,拿著一瓶水在略微有點陰影的車側靠坐,一直一曲的兩條長腿看著更像是模特拍照,總之石澗仁只是勞作中偶爾一瞥眼,都還是得承認,這裹著頭巾戴著墨鏡的長腿妞好看。
石澗仁自己買的背心都是隨便在北疆農墾軍團小商店里批的十塊錢貨色,沒有型男的緊繃感覺,更像是老干部的打扮,倪星瀾看著他嘴皮動了動,忍住了開口,直到看見石澗仁瞥了自己一眼,才有點自嘲的味道:“你說假如我們在一起,哪怕是我這樣的長相,你也會跟這景色似的審美疲勞?”
石澗仁不抬頭:“人和景色不同,人有感情,有內涵,有氣質,如果一直在努力,那種魅力是會不停增添的,但不追求改變或者進步的話,的確很快就會倦怠,這是人性或者自然規律。”
倪星瀾不說話了,看石澗仁身上的汗水開始隨著他大幅度的動作涌出來,很快就把白背心浸透了貼緊在皮膚上,那曾經在美術學院都能做人體模特的上半身健碩肌肉這幾年雖然少了體力勞動,好像變得柔和了一些,但依舊充滿了力量,特別是在這種光是站著不動都能汗流浹背的環境里,大幅度的運動簡直讓汗腺爆炸,豆大的汗珠就看著掛在臉上身上,隨著動作被甩開,更映得他那變得越來越黑的臂膀油亮油亮。
石澗仁可能意識不到這種造型充滿雄性原始因子,倪星瀾看著不由自主的有點舔嘴皮,甚至還把舌尖都在嘴里裹成圈打轉了,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趕緊喝口水,喉嚨有點干。
其實從那天兩人開誠布公的平靜剖析過相互情感之后,特別是再抬眼看著廣袤的天地,倪星瀾已經很少這樣盯著石澗仁看了,這會兒慢慢的全身軟下來,坐到還有些滾燙的沙地上,都似乎沒有知覺,反而覺得這種滾燙能順著身體傳遞到心里,把那一顆心兒也變得滾燙。
只是和以前會跳起來親昵不同,現在的倪星瀾只是把抱著手臂放在曲起來的膝蓋上,再把臉蛋放在手臂上,側頭看著那個專心勞動的男人,就在石澗仁把沙坑基本刨出來,試著把合金鋼板插到車輪下,提供一個寬大結實的爬離沙坑基面后,就拍打著手套上的沙粒,準備上車動試試看:“上車,還是干脆你幫我動試試看?”
倪星瀾覺得整個人仿佛都已經化成水了,聲音也輕輕柔柔:“我是有點笨,一直都在想得到你的愛,其實……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為我已經做了這么多,我居然還不滿意……我們會永遠都保持這樣的關系,對不對?”
石澗仁稍微湊近的看她的眼睛:“如果不是曬太陽曬多了說胡話,我說過會盡可能的陪著你長大、成功,但任何人都是不能陪你一輩子的。”
倪星瀾撐著膝蓋懶洋洋的站起來,還有點搖晃:“嗯,我覺得你的魅力也在不停增添,這種身體力量的美感,以前在劇本和書本上也看到過,一直覺得汗津津的臭男人有什么美感,現在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學到了……”轉身拉開副駕駛車門坐進去。
石澗仁只好撓撓頭自己去開車,小心翼翼的感知車輪在合金鋼板上的動作,感受車輪從坑里爬出來的成功小喜悅,倪星瀾卻毫不在意的拿過石澗仁丟在擋風玻璃下的小本兒,抽出里面的筆:“具體點說,你希望我做到什么樣才叫成功?現在我知道賺很多錢肯定不是你說的成功標準了,你希望我應該是什么樣的。”
這個問題讓石澗仁停下了油門,因為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倪星瀾的語氣,以前從未有過的認真跟專注,對事業上的專注,一直以來,倪星瀾在演藝事業上石澗仁最多幫她提了些形象上的建議,連在上通告和做節目的時候,她都是以專業人士自居,很少征求石澗仁在這方面的意見,最常見的一句話就是:“你演戲的還是我演戲的?”
所以伸開了空調,還把送風口都往倪星瀾那邊撥點,又不至于直接吹她身上,借著這個沉思和梳理了一下:“當初我對影視公司之所以離開,就是因為失望,失望這個最佳傳播正面引導的渠道變成現如今的樣子,中國電影大體上走進一個不思進取,更缺乏社會和藝術擔當的局面了,現在的電影公司更喜歡的是大Ip大明星,喜歡架空的甜膩的愛情故事,要不就是奇幻壯觀的穿越故事,瘋癲浮夸的喜劇故事,還有精密算計的犯罪故事,總而言之市場也最喜歡的就是這些吸引眼球的暢銷品,但實際上這些東西都像是從無菌的實驗室培育出來的怪物,充滿了潔凈整潔的內在蒼白,說難聽點,就是壯觀的意淫。”
倪星瀾快的記下來,后來干脆摸了自己的手機打開錄音器放在中控臺上,這樣她能更專心的看著那個專注說話的男人。
石澗仁確實不是只抱怨:“《赤子之心》的時候,我還沒完全想清楚,究竟應該能傳播什么,這次你的《心若蓮燦》還是局限在男女情感上,但比市面上大多片子已經有意識到內心的感受,這些日子在北疆各地考察的時候,我看到的是內地和邊疆的巨大差異,還有我這一年多在低效官僚體系里面工作的感受,同樣巨大的城鄉差異,充滿我們生活中每個角落的那些消極力量,當一個奮斗的個體試圖戰勝這一切時,在中國階層固化越嚴重的當下,這種現實社會里,我們的電影最應該做什么?”
倪星瀾的眼神顯然是聽懂了,可能更是那句不經意的我們的電影,就讓她的眸子亮晶晶期待:“最應該是什么?”
她可能也沒意識到自己現在這樣子有多么讓男人心動,認真的倪星瀾,全心仰慕的目光簡直能讓男人的內心極度膨脹。
石澗仁都得忍住輕輕摸她頭的沖動:“勵志,我給你的第一個建議,就是你未來拍片,接劇本,都應該考慮勵志,我最近在某些會議上就提過這個,講大道理沒人聽,我們在節目里面講得都多了些,所以可以請盧老師暫代下我的職責,但你可以把大道理放到故事里面去講,在當下的局面,勵志作用的電影,用觀眾喜聞樂見的方式講出來,傳遞那些仰望光明的信念,是努力才讓人看到曙光,當我們不堪重負被生活擊倒時,是努力讓我們重燃希望繼續前進,這就是勵志電影的作用,一部、兩部、三部,一直這樣拍下去,因為這種電影也是容易引起觀眾共鳴,還能帶來社會反響的,你現在所具備的獨立工作室,影響力跟票房,都可以在這個道路上前進,這對于你的形象也有莫大的幫助!”
倪星瀾還閉上眼似乎在用力思考,睜開的時候用力的點點頭:“好!這個我明白了,從題材到劇本、再到角色搭配、團隊,我都會從這個路線上去做……其實你這么說,我心里真的敞亮了,勵志題材其實也是很有票房的,關鍵還是看怎么講這個故事,對吧?”
石澗仁欣慰的點點頭,車臺卻響起來:“干嘛?你們在干什么少兒不宜的事情么,怎么沒動靜了?”
倪星瀾大不滿,抓了通話器:“在談話!在討論中國電影如何改造!”
結果沒想到,立刻看見盧哲連滾帶爬的就從遠處的沙坡沖下來,朝這邊深一腳淺一腳的跑。
石澗仁都翻白眼了:“他真心要聽,就不會拿著通話器參與么?”
倪星瀾笑了,可以說是這么多天,第一次看見她自內心的綻開笑容,真如初放的蓮花一般燦爛:“快點!快點,還有什么,趕緊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