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件事,不同心態的人看到的總是不一樣感受。
石澗仁對孫臨才的塑造,可能在有些心理陰暗的人看來,還是會被解讀成為甩攤子,用談抱負講情懷給下屬打雞血,榨取剩余價值,好讓自己當甩手掌柜吧。
也好,這種人永遠不會理解杰出的人是怎么想的,也讀不懂成功的那些人為什么會成功。
整個周末石澗仁在兩位秘書的協助下,對水廠和其他部分的工作做了全面梳理,周一一早就去市委統戰部溝通關于自己新職務的情況。
曹天孝也對石澗仁的膚色表示了震驚:“你做了什么?”
朱宏濤身為領導,涵養功夫更深厚些:“看起來精氣神還不錯,確實恢復得還不錯。”
石澗仁不需要寒暄,把自己去北疆省考察的過程描述了一遍,連帶自己在平京聽聞國家政策可能會對果納爾地區的邊境口岸有特區規劃都和盤托出,朱宏濤都聽得很仔細,不停在面前寫寫劃劃記錄,曹天孝表情明顯有點向往,特別是聽到石澗仁講述那系列搶劫案的時候,感覺在聽傳奇故事了。
結論有點出人意料,石澗仁合上自己展示了不少數據的小本兒:“民族政策不是我可以隨便置評的,但北疆地區的發展遠遠滯后于內地,邊境口岸又具備極大商機的現實,在我講的這個關于搶劫殺人犯事件中就可以看到些端倪,只有不平衡才會引起這種惡性流動,如果只是把這當成個治安或者犯罪事件來看,就不是治理者的高度,如何更加規范又更有成效的改善這些矛盾點,不平衡的地方,我想更高層的領導也看在眼里,思考在心里,所以我們能否把貫通歐亞大陸橋的整個提案也跟北疆省聯動,不光是為了讓整個線路在北疆省得到支持,更多是讓大陸橋給沿途各省都帶來好處,在這方面提出一攬子的解決方案,讓北疆省切實看到大有可為,全力支持江州市倡導引領的這個方案,而不僅僅是得到上面安排,虛應事務的配合。”
朱宏濤放了筆,十指交叉的思索下點頭:“澗仁同志這個思路非常開闊,立意也很高,如果我們拋棄地域觀念,拋開地方主義,用更宏觀的角度來闡述整個方案,的確能讓中央看到更多可行性,非常好,但是具體的解決方案呢?誰來做,做到什么樣的程度和分寸,誰來掌控?”
石澗仁確實是了解了政府采納運轉的特點了:“當然還是統戰部牽頭,我……這邊來組織人做,從商業的角度做這樣一個歐亞大陸橋經濟帶計劃書,最后請市里面跟相關方面修正。”
朱宏濤滿意的點頭:“這件事不是政府部門推卸給你來做,而是我很高興你已經明白體制運轉的優劣勢,創造性往往是龐大體制比較缺乏的,正需要你這樣的有識之士來做,這件事我會跟閆副書記匯報的,今天我們要談的正題也恰好跟這個有關,如何把你這樣的專業人士,有識之士納入到參政議政的體系中來,其實全國都在摸索,我們江州是個有統戰光榮傳統的城市,你跟統戰部也接觸有兩年左右的時間了,好像一切都到了一個水到渠成的時機,我們準備開全國之先河,成立新階層人士知識分子協會,用統戰部的工作模式,把這個范圍內的人士給聯動起來。”
石澗仁略微意外:“我還以為這個早就做了。”
朱宏濤笑:“新階層人士這個提法,是2003年左右才有的,以前主要是針對工商界人士已經做了這樣一個協會,叫工商協,以資本回報社會,為國家做貢獻,而新階層人士更強調專業素養,專業能力,知識分子就更是以智力報國,以前在這塊定義很模糊,其實無論是中央層面,還是我們這樣的市委統戰部,都在考慮如何把這塊的工作做起來,讓有能力的知識分子得到參政議政的機會,有抱負的有識之士得到更多施展機會,有研究的專家獲得更多平臺,這思路你能認可吧?”
石澗仁不諱言:“從國家政權統治的角度來說,也需要把這樣具有巨大意識形態能動性的人員集合起來,為國家所用,而不是放任自流一盤散沙,握成拳頭才能做更多更好的事情,于國于民都是好事。”
能坐十來個人的長會議桌邊,石澗仁和朱宏濤對坐,曹天孝在側面,像個主持人一樣拿稿子念數據:“從全國來說,新階層人士的統計人數是接近七千五百萬,掌握或者管理著超過十萬億元左右的資本,而光是在江州市本地,就有新的社會組織四千多個,從業人員十多萬人,如何把這些行業協會管理起來,以前僅僅是在工商業層面管理顯然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江州市統戰部決定在這一塊做全國領先的革新嘗試,把這些零散分布的協會全部串聯起來,才有了這樣一個新階層人士知識分子協會的綜合性團體雛形,當然根據相關規定,全國沒有先例,也沒有編制,所以不可能一開始就成為政治團體,先作為民間組織,民政注冊,然后正面領導發揮出作用來,自然才能很快改變性質,成為具有政治地位的階層團體。”
朱宏濤看石澗仁的眼神表情:“精神能吃透不?”
石澗仁點頭:“說得淺顯直白點,以前的各行業協會都是無足輕重的小舢板,但合起來就能形成巨大影響力,從而誕生中產階級表達政治訴求的平臺,這個調整很有必要,也很大膽,我要做的就是以一個水廠廠長的身份參與其中,全面參與組建這樣一個團體,對吧?”
對石澗仁的表述,朱宏濤得快速寫下來斟字酌句確認沒問題才點頭:“你同意擔任這樣一個工作么?假如你同意擔任,那么你的每一句話都不能再隨便說,特別是剛才這種涉及到政治理論的話語,稍有不當的解讀,因為你的身份,就有不同程度的影響了。”
石澗仁沒有馬上點頭:“中產階級大多還是企業家,而不是最基礎的普羅大眾,現目前最讓老百姓詬病的就是官商勾結,企業家也特別愿意同政府官員打交道,這幾乎已經是個社會共識的現象,企業家希望求得照顧,官員需要得到經濟好處,這就有違市場的公平競爭原則,從而徹底破壞社會公平競爭的價值觀,如果搞這樣一個新知協,會不會進一步造成這種現象,這是我作為一個草根,下意識的反應。”
朱宏濤又拿起筆快速寫寫劃劃,表情很嚴肅。
石澗仁不怕嚴肅:“再換位站在政府的角度,如果企業家在掌握了經濟權力之后,開始謀取政治上的權力,這就非常危險,因為很容易越過權利和權力的紅線,越是成功進取的人,越容易帶著雄心壯志看得高遠,而忘了低頭看腳下是不是踩線,這是我的第二個反應。”
朱宏濤更嚴肅,寫得更多更快了。
石澗仁從他的眼里讀到的是專注和警醒,所以繼續深入:“縱觀中國歷史,資本控制權力的后果是極端危險的,所以新知協不但有存在的必要,還要加強有效管控,我如果來參與這個組織,希望能首先強化新知協不是個為中產階級搶奪政府資源的跳板,其次要行使監督反腐敗的職能,從行賄方斬斷官商勾結的利益鏈條,確保公權力正確行使,特別是最后最重要的一點,中產階級對公權力的正確行使,不然這個協會反而會造成破壞公平競爭市場環境的作用。”
曹天孝好幾次想開口稍微提醒下石澗仁說話的方式。
但朱宏濤非常認真,還在點頭。
石澗仁結尾:“這就是我前兩天聽曹處提到這個新知協以后的想法,這是柄雙刃劍,用得好會對國家政治格局形成有益補充,用得不好,就會跟某些體制狀況一樣,成為官商勾結,富人買權力,權力催生富裕的市場,我的態度表達完了。”
朱宏濤還把自己記錄下來的手稿重新看了一遍:“很吃驚,你對這個問題的認識很深刻,對我們在成立這個新知協的討論意見上提供了相當犀利的看法,角度也很全面,我會把這個跟有關領導匯報討論的,應該說這一次,我才切實體會到你說的保持一個獨立角度有什么意義了,既不完全站在政府的角度,也不是民眾的角度,更不只為中產階級說話,理性的分析其中利弊,很有見地。”
說到這里朱宏濤還笑了:“本來曹處長竭力推薦你來擔任這個協會的籌備秘書長,是認為你在看人選材上有獨到之處,看來還是小看了澗仁同志的能力啊,好吧,我們有句著名的老話,摸著石頭過河,如果畏首畏尾啥都干不成,的確有些干部有些部門是生怕出事,但這一回我還是把這句話送給你,市委統戰部乃至江州市政府會全力支持你做好這個工作,那我們就算是達成共識了,今天你把江州市的所有4689家協會名單跟主要人員資料帶回去,盡快拿出一個實施方案來,要錢,統戰部可以爭取一些民政資金,要人比要錢容易,你點到了,我跟曹處長都當仁不讓的跑腿,只要是江州市范圍內的人才,都能盡量給你湊到一起來,怎么樣,哪怕現在你還只是個光桿司令,有沒有信心在今年年底以前把這個協會成立起來?”
石澗仁有點瞠目,這么大的工作量?
還有比他更會甩攤子的高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