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醒來的客人們從窗外景色見證了為什么這家酒店叫做云端。
黔東南的山,都是此起彼伏的小山,和江州一帶盡是連綿不絕屏障式的大型山脈不同,這里盡是迷你版的層巒疊嶂,然后在這清晨自然是云霧滿谷。
天是淡藍色的,山巔微有黛色的顯出輪廓來,交錯縱橫直到天邊,那奶白色的霧氣越往谷底就越濃密,昨日還能看見的綠色茶海現在就是白茫茫的一片,順著山坡上的客房里,只要走出來,就能被這種籠罩環繞的霧氣震撼住,好像眼前展開了一張水墨畫。
而且看似跟集裝箱大小的獨立建筑有兩到三套客房,每一套客房都是古風木作的臥室加上外面一個過道似的客廳,就跟山寨里的那些木樓一樣,擁有一個木欄桿的全開放式觀景臺,不是陽臺或者過道,就是仿佛缺了一塊墻面,沒有常規的沙電視,只有兩把椅子面朝這室內本應該加上落地玻璃的地方,只要坐下來,清風徐來,帶著充足水分的山野氣息就能把人圍繞住了。
客房順著山體高低不同,山上的可以看見茫茫云海,山下的感覺就坐在田邊露氣中,真的宛若在云端。
早起跑步的石澗仁,果然遇見了齊雪嬌,才知道原來她媽原本留她在家過節,結果她說來這邊稍微急切了點,當媽的就一定要跟著來看熱鬧,她覺得也算是帶母親來參觀一下自己的工作業績就同意了,石澗仁想回避直接繞開就行,只是原本想一起到處走走的,估計就因為她媽來了不太現實,等回了江州再說。
兩人走出光線迷離的酒店大堂,跑進白茫茫迷霧中,齊雪嬌才現石澗仁的黑臉膛還有黑乎乎的胳膊,笑得都沒邊了,一把抓了他的短袖t恤翻開看肩膀,果然現他曬了個明顯的背心造型,笑得還給一巴掌打肩頭:“干嘛呢?星瀾回來找我吃了兩回飯,態度表情都跟以前不一樣了,我感覺得出來,灑脫好多。”
石澗仁不背后說過程,只說盧哲幫忙調理了倪星瀾的演技和心態,自己也順勢給她提了兩個展方向變化。
齊雪嬌不做聲了,安靜的并肩跑步,石澗仁卻現如果有人趁著這么早來跑步,棧道上說不定會因為霧氣迷茫生意外,所以回頭還是得在這個問題上立刻搞整改方案。
直到回來的時候放慢度調勻呼吸,齊雪嬌才慢慢說話:“感覺幾年下來你鋪墊的工作開始逐漸見成效了,以前看似沒有關聯的一個個環節,現在相互之間都能支撐,你慧眼識珠培育的領軍人物一個個出成效,不光裝修、食品做現金流,酒店集團緩過這口氣,也能開始給電子商務注資,甚至大唐網用不完的,還能跟倪星瀾串聯上投資影視,所有的環節都開始力,眾人拾柴火焰高,大唐網厚積薄,必然會有個閃亮登場的時候,只要正式運轉進入軌道,所有環節之間就成了有機聯合體,你的這一撥努力就完成了,接下來干嘛?”
可能其他人都很少有齊雪嬌這樣縱覽全局的習慣,石澗仁搖頭:“還沒想過,這次去北疆,讓我覺得世界那么大,還有很多地方都值得我去看看,所以現在的想法還是先了卻這心愿吧,未來肯定還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若有所思的齊雪嬌指點:“嗯,大堂樓邊有個清風讀書吧,昨天下午我一直坐在那看書喝茶,蠻喜歡的,你知道像我這樣坐不住的性子,都舍不得離開。”
石澗仁點頭說一定去見識。
不過齊雪嬌可以當成來度假,石澗仁做不到,且不說幾十號新知協的準會員,剛吃過早餐,阿媽就帶著人找過來,在人來人往的高檔餐廳門口拉住他:“你還真是偏心,不先到月亮湖去了?”
石澗仁笑著解釋自己可不是來旅游跟只為了月亮湖景區的事情:“這些人大多都是企業家和行業精英,熟悉了解了這里以后,會拓寬外界對這里的認識,讓這里生意更好啊。”那就隨便在餐廳外面找咖啡吧和阿媽坐下來聊。
幾年前那個只能在景區擺地攤的文化遺產手藝人,現在已經隱然有些領導氣度了,居移氣,養移體的道理不是白來的,哪怕身上還是穿著民族服飾,但更多已經變成了彰顯少數民族身份的道具:“現在寨子里面越來越多回鄉的后生仔,所有村落寨子都熱鬧起來了,可那些后生仔到外面打工,技術文化沒學多少,打牌喝酒賭博享樂倒是學了個十足,盡是偷奸耍滑,你可得幫我想個法子。”
石澗仁把茶杯雙手遞過去:“你不是在各寨子頭人中間很有威望么,這旅游公司的收入也是各家寨子共享,這些都不聽你的?”
阿媽氣憤:“各家各寨分得不少,可有人總想更多啊,你去看看那停車場,盡是停滿了車,都是各家寨子后生仔們買來的小面包車拉客,我早就告訴他們寨子現在沒有這么多客人,用不了這么多車,可這些后生不愿當茶農不愿當服務員,只想干輕松的開開車賺的錢還都是自己的,結果現在除了節假日能有活兒,他們很多時候都閑著,這人一閑就開始琢磨壞事!”
石澗仁都好奇了:“有什么壞事?別生氣,別生氣。”
阿媽喝口水都還氣鼓鼓:“因為大多數游客都是從縣城來的,他們就在那邊攔截客人,說門票幾十上百塊一個人不劃算,給他們二十塊一個人,負責開車順著小路把客人帶進景區里,他們當然熟悉各個寨子周圍的山路小道了,反正把游客步行帶進來就不管了,就算我們抓到這種沒票的游客也是我們鬧糾紛,不敢隨便得罪游客。”
跟著阿媽的助理是個虎頭虎腦的少數民族姑娘,快嘴快舌的補充:“如果只是騙點門票錢也就算了,他們現在還有人開始騙游客,說什么什么的景點才是最好看的,拍電視的寨子在哪里,收了錢帶到鳥不生蛋的地方就把游客扔了,我看這就是搶劫嘛!”
雖然有預測人心浮動,各種人性陰暗,但石澗仁還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不得不使勁撓撓頭舒緩這種現實的殘酷,自己絲毫不計較個人得失,想盡辦法協助這里走出貧困窘境,可貪婪總會吞噬某些人的心。
阿媽目光炯炯的看著石澗仁,滿懷期待的表情倒是讓石澗仁莞爾:“好了,我要在這里待幾天,好好考察下再思考清楚了回應你,而不是隨便拍腦袋出主意,不過你也不能這樣動不動就把希望都寄托在我這里。”
阿媽理所當然:“幾年了,沒煩過你吧,都是小倩陪著我們努力的,出這樣的事情,也是她說找你想辦法就好,我才聽說你來就趕緊過來了!”
石澗仁笑笑:“嗯,那她在干嘛?”
阿媽還回頭看自己的助理,兩人幾乎都是一樣的反應:“進山去了吧!她沒事就進山……”
石澗仁印象中的小白花專業不是搞搞設計么,設計了奶茶店,設計山寨,然后協助設計了酒店,除此之外進山干嘛?
問阿媽,主業做生意的她們也表示比較茫然,反正每次都是七八個人一組找了向導進山去,然后跟野人一樣回來,每次還去不同的地兒。
這到德國留過學的小妞玩得很嗨啊,感覺都跟邵先生夫婦的穿越之旅差不多了。
石澗仁只能表示心甚向往,可惜自己身上的重擔容不得隨便經歷這種感受。
于是等這邊聊著,柳清她們也6續用過早餐了,興致勃勃的跟隨大部隊投入游覽活動,萬乾和紀若棠商量了,很正規的做了張項目日程安排表,到每位游客家庭手中,今天的主要項目就是去月亮湖周圍,阿媽就干脆充當導游來帶領了,順便把石澗仁的豐功偉業再宣傳一遍,但話題中時不時都要提到他跟他的女朋友小倩……
紀若棠看來是知道她這風格的,她也逛了無數次月亮湖了,當然不會跟著一起,留在酒店檢查論證并做出調整。
酒店方為這次活動提供的贊助價值得有十幾萬,而且是在一年中可能最重要的兩三次黃金假期間占用了大部分客房,萬乾提供的油料、過路費等等也差不多,蘇以德為吃的買單也要好幾萬,付出這么多主要的目的就是通過這樣的活動加深相互之間的關系,所以蘇以德和萬乾全程主導,石澗仁卻沒跟著去了,送走旅游團就驅車前往二十公里外的茶廠考察,說起來這么大的項目,未來還有更大的投入,他還沒親身到茶廠看過,那必然是不合理的。
但還石澗仁低估了楊秋林對他的關注程度,看似普通平京大媽似的帶著女兒開始在旅行團里面晃悠,最后卻定海神針似的留下來,要跟石澗仁一塊兒去看看。
齊雪嬌埋怨了她媽兩句,但看她的眼睛還是掩飾不住喜悅的明亮。
石澗仁對楊秋林也不怵,順口還能禮貌的介紹下周邊環境和整個茶場、景區到酒店產業的規模展,楊秋林卻要女兒坐到副駕駛上,自己雙手放在小腹上坐在后排,心滿意足的跟石澗仁拉家常,既然石澗仁沒有父母的話題,那就聊政治工作,平京大媽多熟悉這事兒啊,對石澗仁選擇無黨派人士這個身份曲線展表示了認可:“齊齊她爺爺以前就不許各家有人靠著家里關系做生意,但他去世以后,還是多多少少有些需求,對吧,以前也規定子女們不要往體制內實權派展,畢竟齊家的根子在部隊,兩邊都走還是容易招人,但你這個完全可以啊……”
齊雪嬌和石澗仁飛快的對視一眼,姑娘偷偷做個鬼臉表示抱歉。
這讓孤兒石澗仁覺得,天下的媽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