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仁……你真可以下山了……”衰老的聲音已經聽不到多少生命的跡象:“拿上這封信去找徐大人,輔佐他……”
“師父,你就少說兩句,我都聽了十多年,兼濟天下嘛,我得先兼濟你啊,來,把這點湯藥喝了,今天剛挖的好山參……”
“我跟你說,我真的巨聰明,現在挖山參是一絕,弄出來的味道……老頭兒,你倒是回應一聲啊……””
“師父?咦,師父?!老頭子?死老頭?……真的死了?!”
“長命百歲人安樂,您這也不止百歲了……算是善終吧,當受我一拜……來來來,埋了去!”
一個月后,賣了兩棵老山參做路費才懵懂出山,有艱難輾轉抵達的年輕人手里拿著一疊磨得邊角起毛邊的牛皮紙信封出現在繁華大都市的車水馬龍中困惑:“人民路201號……咦,怎么過了199號就沒有了?”
循著門牌號找來的年輕人,驚訝的看著面前寬闊到數十上百米的巨大臺階,幾十步臺階上方同樣巨大的玻璃幕墻不銹鋼裝飾而成的異形建筑,就跟自己一路行來看到的無數東西一樣,哪里是山外方地那千百年似乎都一成不變的模樣,深深的咽了口唾沫,因為餓了。
周圍不時也有詫異目光掃過他身上。
白色的襯衫雖然還算整潔,但沒有袖扣的款式分明就是自己做的,還把領扣一直扣到脖子上,現在誰穿衣服不開個領扣呢,一看就是土包子,下面的深藍色褲子略短兩寸似乎是符合潮流的九分褲了,可上面不可避免的皺褶和磨光亮都說明這質地差到極點,更不用說露出腳脖子的褲腿下那雙破了好幾個洞的發白解放膠鞋,最后搭配肩頭那根黑乎乎棍子挑著的小包袱……這是猴子派來的逗逼么?
當然個別女性目光可能會在那張略顯黝黑的臉上停留,高鼻大眼,方嘴厚唇,似乎應該是憨厚的農村模樣卻帶著沉靜的眼光,仔細看還有點小帥呢,就是那一頭蓬亂的長發帶著油膩還隨意的扎在腦后挽個疙瘩,讓特別在意潔凈的城里人看了就不舒服,嫌棄的離遠點。
如果說非要有什么第一眼的感受,就是溫和,那種安靜的溫和。
年輕人不以為然的順著臺階而上,自言自語的仰頭觀望:“現如今的官府衙門都氣派成這樣了?我們那山腳下的村子和縣城都沒這么夸張吧?有點意思!”
帶著這種有點意思的表情,朝著光亮氣派的大門走過去,當然就被門口的制服保安給攔住了:“衣冠不整,不得入內!”
年輕人詫異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整齊吧,扣子都扣好了!”
保安指指那破了洞的膠鞋厭惡的都不稀得說話。
年輕人卻沒半點被嫌棄的自卑表情,只是點頭讓開點別擋了別人的道兒,拱拱手:“那能不能幫我問一下,我是來見徐少連徐老先生的。”
旁邊經過的兩個年輕男女咕唧一聲忍不住笑出來:“這個人是神經病!”
保安也有點翻白眼:“這里沒有什么徐少年徐兒童的!你找錯地方了!”
年輕人略吃驚的后退半步看看左右:“這里不是江州市人民路201號?我看那邊是199號,再過去就是203號,這中間就應該是201號,我沒說錯吧?這上面寫著這里是人民政府啊!”
保安狂翻白眼:“麻煩你睜大眼睛看看……哦,這兩天招牌被遮住在維修,這里是江州市自然博物館!以前是人民政府所在地沒錯,但早就騰出地方來修建自然博物館了,你這都猴年馬月的事情了!”
一直蠻沉靜的年輕人終于有點呆滯:“啊?這信封上面……”眼前門卒倨傲惡嫌那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當然不會在意,而且現在看見那用紅白藍彩條布遮起來的一個個東西,數下來真是八個,難道真是江州市自然博物館?暗贊自己一聲巨聰明的年輕人有點傻眼。
保安終于動了一下手:“給我看看……”這信封里面就是空的,外面居然是長長帶紅色框的那種老式信封,上面只有挺拔圓潤的小楷豎行寫著一長串鄉間地址,中間是“梅長兄親啟”,下角果然寫著“江州市人民路201號少連弟”,再翻看一下后面就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1987年的郵戳!現在都多少年了!你咋不弄個古代的來呢!沒準兒我們博物館還能給你收藏了,去去去……別在這兒搗亂了,這里沒有什么叫徐少年的,從來都沒有!”
一看就是什么農村鄉下的被騙了。
每天成百上千的人從這墻面前經過,能認得這倆狂草的可真是鳳毛麟角了,更何況一個漫不經心的保安?
保安已經很不耐煩的把那信封塞回去:“行了行了,別搗亂,年紀輕輕的找份工作做,別成天東游西蕩游手好閑的。”
年輕人剛剛仰頭笑罵一句:“死老頭子,臨到這會兒還坑我一手!”心中一動,轉頭:“那麻煩問一下,能到哪里找工作呢,你們這兒還招人么?”
保安冷哼一聲,扯扯自己的灰色制服衣擺,好像那是這世上最華貴的衣裳:“你做去夢吧!你這樣的,人才市場都沒人要!自己去勞務市場!”
年輕人一點都不生氣,把那一疊信封塞進衣兜里,笑著拱拱手:“謝謝你的指點了……”
轉身挑著那烏黑發亮的木頭棍子就順著寬闊臺階朝著人來人往的街面去了!
“這還怎么兼濟天下?老頭子你這是騙我來入世么?”
話是這么說,年輕人還是俏皮的對著天際抱了抱拳,好像那個從小把自己撫養長大的慈祥目光依舊在無時不刻的看著自己。
那就入世唄!
有點意思……
就是肚子有點餓得咕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