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澗仁是快樂的。
因為拿著身份證找到那家規模頗大的駕校報名,居然讓他找到一種進學校學習的感覺!
從來沒有進過學堂的小布衣坐在寬敞明亮的駕校教室里,看一位穿著警服的教員給學員們講授交通規則和駕駛員須知,非常興奮。
在幾乎所有其他學員都看起來枯燥乏味的駕駛員理論學習,只有他覺得意猶未盡,連續上了四天課,聽說只要有興趣來學,還可以免費來,他就連續不斷的每天晚上過去坐在教室里看交規知識手冊,把那本所有人都覺得有點頭疼的交通規則考試材料翻來覆去欣喜的背了好幾遍,還經常舉手提問,搞得虛應其事的那位教員都不勝其煩!
以他的聰明,幾乎看了一遍就能夠理解里面那頗有些晦澀難懂的法律術語,但第一天晚上回家聽耿妹子說這種書本考試就是靠背,他就很興致勃勃的把書本挨個背了一下,以他隨手都能拎出“愚不可及”典故,隱隱還覺得王汝南說的原文有錯別字風范,自然是逐字逐句都要一字不錯的背下來!
不然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巨聰明。
最后是排班的駕駛理論考試必須輪到他考試了,才依依不舍的結束課堂學習去參加考試,結果出人意料的沒過關!
因為洪巧云托朋友找的是目前江州市最好最先進的標桿式正規駕校,人家今年才開始引進了電腦答題,可能經驗也不是很足,介紹規則不怎么充分,畢竟對于其他縱然沒有用過電腦的人來說,起碼也讀過書做過選擇題,石澗仁坐進那一個個隔開的小間,喜不自禁的覺得跟老頭子描述的科舉考進士樣子差不多,結果鈴聲之后立刻就開始在屏幕上用鼠標選擇答題。
可憐阿仁這個山里來的娃,要不是耿妹子在碼頭上攻勢太猛,他一定會在家電維修店把電腦學會,現在就算一目了然知道屏幕上的答案是什么,他也不太會用鼠標,等他那修長靈巧的手指終于難得笨拙的抓著鼠標能移動光標了,他又不會點ABC的符號,只知道一個勁在正確答案上亂按鼠標鍵。
交規理論考試是有嚴格時間限制的,一般五十道題,每題兩分,九十分及格,而且是做完一道顯示下一道,又沒個修改的時間,所以時間很緊,等石澗仁搞懂了整個流程是怎么回事,對不起……考試時間到,他也就最后解答了六道題,光榮的成為該駕校有史以來的最低分!
石澗仁頗有些冤枉的想馬上重回考場再來一次的,結果別人告訴他對不起,下周重來,如果第二次沒考過就得交錢再來了。
只郁悶了幾秒鐘他就釋然了,聽老頭子說古時候科舉考試出岔子那可是要等好幾年才能重來的,這都不算啥。
難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石澗仁回家都不敢給耿妹子說這丟臉的事,回去再把交規背了一周,還偷偷到美術學院外的網吧里面去用鼠標玩了一小時的翻牌掃雷游戲,徹底熟悉了這種東西的操作方式以后,就胸有成竹的參加考試了。
其實對石澗仁來說,就是缺乏很多普通人的日常經驗而已,以他的學習能力,真的開始摸車駕駛,短短三天,駕校師傅就對這個聰明伶俐的年輕人徹底放心,甚至出現了:“來!阿仁看我做一遍,接著你給師兄弟姐妹們教教!”然后那師傅就躲到樹蔭下去抽煙喝茶了!
在石澗仁看來,開車無非就是個精準操控器械的把戲,太簡單了,雖然他沒接觸到什么高級駕駛術,但是對很多新手頭疼不已的油離配合、車身估量、方位感、距離感輕松得無以復加,從上車摸車開始,掉頭移庫,側方位停車,陡坡起步,過障礙駕駛,基本上他都是開著駕校那些性能極差的破車,認真觀察一遍教練的做法,就能有模有樣的標準完成,再練習基本都是沒什么意義的重復,連精益求精都說不上。
所以說好了要學一個月的駕校,大部分時間是石澗仁在手把手的教別人!
每天晚餐送完飯回來把錢交給耿妹子,他就立刻趕公交車到駕校,然后呆滿三個小時再回去,他真正在練車的時候極少,大部分時間用來觀察人。
這才是石澗仁第二個快樂的重點。
耿妹子住在一起以后,原本兩天洗一回衣服,現在天天都在換干凈整潔的,雖然都是便宜貨,但看著也陽光整齊,所以在駕校這邊所有人眼里,阿仁都是個有點小帥的陽光男孩,對于十九歲年紀能來駕校花一千五學車,還不緊不慢不著急的,家庭條件可能都不錯,所以這是石澗仁第一次得到一個社會上平等的地位,讓他可以改換角度觀察接觸的所有人。
駕校本身也是個比較有趣的地方,因為來的都是成年人,而且還都是經濟條件尚可的,以石澗仁接觸的這一班十多個天天一起練車的師兄弟姐妹,除了有一個應該比較拮據,其他人都處在類似的消費水平甚至更好,相互的交流就比較容易。
這和碼頭上比較單一的職業接觸,學校里除了學生老師就是周邊居民的生活接觸,有很大的區別,幾乎每個人都來自五花八門的職業。
石澗仁很喜歡坐在旁邊聽他們聊天,有兩個三四十歲看起來油頭粉面走成功人士路線的引領了主要話題,上到國家大事高層秘聞,下到家長里短風花雪月都能侃得頭頭是道,又有兩三個年輕人喜歡跟他們搶著表現自己的見解和見識,很讓小布衣開眼界。
不是指這些知識,而是現代社會里這些人的為人處世態度。
就跟駕校教練一樣,每次他坐下來,就有人給他遞上香煙,他都靦腆的笑著搖頭拒絕,女性同伴會招呼他喝水,這家伙就表現得更靦腆,原本是想掩蓋自己躲在角落旁觀的,結果誰知道現在的社會女性就喜歡逗這樣的年輕人,唯一一個比他小點的姑娘也喜歡坐在旁邊文靜的笑。
于是每天晚上十點過離開駕校訓練中心的時候,還有師姐主動問他要不要一起順路送回家,面對這樣露骨的暗示,石澗仁再回到家看見耿妹子,就覺得這大城市里面,好像男女之間的關系,好像的確是跟舊時候有太大的區別。
男女之防在現在的社會簡直被丟到九霄云外去了,這算是不算是道德淪喪呢?
路上石澗仁會琢磨這些東西。
不過今天剛剛推開門,就看見耿海燕坐在外面涼板床上,手邊都是折疊起來的干凈衣裳,目光卻有些異常的看著走進來的他,咬了咬嘴唇:“阿仁,我要回碼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