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看是有好處的。
起碼目前還住在臭水溝邊潮濕出租房的小布衣,平生第一次走進了豪宅。
到目的地放下洪巧云以后,在千叮呤萬囑咐后,他開著車依照地址來到這處溫泉邊的別墅區,相比在鎮上鄉里看見的干部跟平民還沒多大區別,縣里的老爺也不過是住在公房大院里,而這里的差距已經讓他有點吃驚。
一輛還算說得過去的豪華面包車的確也少了很多麻煩,得到通報驗證以后,大門處安保人員禮貌的放行。
明媚陽光下綠樹成蔭,草坪如茵,連穿著深藍色制服的清潔女工都會滿臉微笑的暫停工作對著經過的車輛致意,這仿佛就是老頭子給自己描繪過的禮遇,有才之人追隨明主以后理所當然應該獲得的禮遇,可又仿佛跟老頭子叨叨的那些朝代規矩有些不同,具體是哪里不同,小布衣也說不出來,面包車行云流水一般安靜的轉過一片樹籬,富麗堂皇的石材大門出現在眼前。
宋青云倒是笑著站在門廊下,熱情的對駕駛座揮手:“哦,很不錯,很不錯,如果說你真是剛剛在那駕校學車又拿到駕照的水準,開車非常好,穩準精確!”
石澗仁順著對方手指把車停好下來,關好車門:“宋老板的車才是開得平穩,我現在不過是做專職司機,成天都在練習嘛。”
托本來要去洪家做客的福,石澗仁穿得還算規整,簡單的白襯衫休閑褲都干凈整潔,洪巧云還悄悄給他買了雙系帶的休閑船鞋,看起來又多點時尚,剛才出發時候洪巧云唯一埋怨的就是他的頭發,還是耿妹子胡亂剪短的模樣,石澗仁覺得不怪異就行了,所以兩個年輕男人并肩走來,也顯得都有些才俊模樣。
外面鋪滿暗紅色的細紋木條,走進室內卻立刻變成光亮的石材拼花,石澗仁又得控制自己的脖子和眼球不要東張西望,盡量平靜的穿行空間,感受石材、木地板和地毯各種地面觸覺變化,只是光門口那個看起來好像毫無用處的玄關門廳就比自己的租屋大了。
走上半弧形的寬大大理石臺階前,那個帶隊去收拾張會計的魁梧男人依舊穿著黑西裝白襯衫,雙手交錯的站在臺階邊,石澗仁客氣的主動招呼:“鐘叔好。”
對方有點詫異的勉強擠出點笑意回應。
宋青云哈哈笑。
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寬敞的豪華空間里,當然石澗仁是無從分辨這算典型的南歐鄉村風格到底豪華在何處,純粹是個感覺。
上面有把聲音接住了笑聲:“小云,什么事情笑得這么開心?”
轉過大理石臺階,繞過大廳欄桿盡頭那大得擋住了人的石材裝飾花盆,小布衣終于又看見下山以來的第一位高級官員。
身材和宋青云如出一轍的高大寬厚,如果頭發再濃密一些就很有堂堂正正的氣象了,可惜在石澗仁眼里既有所謂的額上三紋,眉中八字克子面相,看向兒子的眼光更是毫不掩飾其中的寵溺之情,可能在家中陪著兒子見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對方并未有什么防備,臉上的笑容更是全投在了兒子身上,慈祥得很,走路半身略微前傾,更是說明他性子本來就屬于比較溫和的那種。
宋青云溫文爾雅的介紹:“這是美術學院年輕的書法家阿仁,我邀請他來給您展現幾筆紙上春秋,很有造詣的,這是我的父親宋瀾……”
石澗仁依舊是那個不起眼的半彎腰握手:“宋先生好……”
這時候就能明白宋青云當初跟自己第一次握手的氣勢來自于哪里了,宋先生掌心向下,手指松弛的握手方式更加泄露了他的內心。
慣于高居人位的人通常都不威自怒,也就是從這些細節體現出來,手掌有點蓋著的握手方式很容易給人盛氣凌人的壓迫感,當初宋青云就是這么跟自己握手的,現在宋瀾完全是下意識的習慣于這樣的手勢,除非遇見層級比他更高的官員,他可能才會無意識的改變手型,但漫不經心的手指根本沒用力,說明內心根本就沒注意這個什么年輕書法家,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兒子身上,目光中的欣賞,驕傲溢于言表。
父子倆的感情非常好!
可以說,就算不懂觀相之術,只要有足夠觀察力這個時候都很容易明白,如果想投其所好,卯足勁在他兒子身上下大工夫,估計都會一帆風順。
石澗仁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很顯然這位官員未來就會栽在自己的兒子身上,無論是宋青云的驕橫放縱,還是別人使勁拖他兒子下水傍身,他這個弱點幾乎就是個巨坑!
放在平民身上舔犢情深是佳話,但是換做這些手握大權的官員有這樣的弱點,只要被有心人抓住,就很容易在父子之情這面大旗下不知不覺間鑄下大錯!
如果說他性格剛毅堅韌,可能還能在某些時候拒絕兒子或者狠心防范,可本性的溫良幾乎杜絕了這種更可能,那么事態運行的走向就可想而知了。
這就是觀相之術的脈絡所在。
無論前人把這門手藝說得如何玄妙,其實說到底就是個觀察各種細節得出印證結果的科學過程。
不過短短幾秒鐘,石澗仁已經在心里給對方畫了把叉,比洪巧云在畫上還來得快。
沒什么寒暄,宋青云笑著帶路到旁邊一間寬敞明亮的書房里,石澗仁在從未用過的高級裝備上屏息凝神的寫了一幅字,赫然就是那首李綱的《水調歌頭》,果然等他把“逸氣薄青云”寫出來的時候,那位宋先生已經相當高興的擊掌叫好!
石澗仁再一次的小小試探得到了印證。
卻聽見宋青云開始信口開河:“有點意思,有點意思,這次我打算去競標新的文化產業園,這真是個好兆頭,要是這次的項目成功了,真的是青云直上了對不對?”
慈祥的父親這時候哪里還有半點疑慮,把手中權力換做什么放在兒子面前也是理所當然的,笑著點頭:“我知道了,回頭給老張和銀行說一聲,但是你也別自己站在前面落了口實……來,沒想到這位年輕書法家功力的確深厚,我也有些技癢,狗尾續貂一把……”
年輕的小布衣只需要擺出榮幸的表情,煞有其事的點評一番,就算是把這趟書法文藝活動給完結了,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讓石澗仁留在書房再寫了幾幅指定書法的時候,父子倆笑著再邊聊邊談幾句,可能有些比較避人耳目的話還到了露臺上私語,一個多小時后把這位宋先生送上車離去,宋青云的興致非常高:“阿仁!不錯不錯,書法的確寫得很有一手,走吧,到我的酒吧去玩玩!”說完不容置疑的招手上了車,石澗仁注意到對方又換了一輛看起來更高級的雙車門低矮跑車,看來自己真的有必要惡補一下車輛品牌檔次知識。
如果說宋青云真是個才能出眾,懂得有效合理利用父輩資源的卓越人才,那也許事態還有點轉機,可等到酒吧,成片的狐朋狗友圍上來阿諛奉承,這位宋公子隨手就把那文化產業園的項目扔給了其中幾個人去討論研究怎么操作,看著那些人眼中貪婪的目光,周圍人羨慕的眼神,這件事還用說么。
這位看起來貌似精明的宋公子再加上最早石澗仁感覺到的略微狹隘心態,分明就很享受這樣的氣氛,他的所作所為不過就是在挖坑,為自己和父親挖坑,只是看這時間的長短而已。
所以說古往今來,那些傳奇的謀士看人押寶,為什么會留下一段段佳話,就是這么來的。
也更證明了如果那些賢明的君主身邊,要是有這樣值得信任的一面鏡子,仿佛能把身邊所有人照得纖毫畢現,那該是有多方便!
可惜新時代的小布衣,只能盡量收起自己的光芒,靜靜的坐在角落看著眼前的“挖坑人們”狂歡,生怕自己被拽進坑里去。
不過愛好學習的他,倒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偶然發現了一件目前他非常需要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