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時砸你的酒家了?帶隊的司修很想怒吼一聲。
但是此時此刻,他真的不敢啊,只能干笑一聲,“不是我的人動手的。”
諉過于人,官府怎么都是這副德行?果然是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李永生微微一笑,“你是說,是這幫‘義民’干的,對吧?你可以滾了!”
他出聲攆人,帶隊的司修反倒是索性拉下了面皮,賠著笑臉發話,“小兄弟,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做我兄弟?”李永生怪怪地看他一眼,緩緩搖頭,“憑你……還差點資格。”
“好吧,這位大人,”帶隊司修無奈地改口,“反正我是不會被閣下放在眼里的,無非是聽我說兩句,萬一有用呢?”
李永生想一想之后,還是點點頭,抬手指一下大廳,轉身向后門走去。
帶隊司修扭頭看一眼,低聲呵斥,“還不快點恢復原樣?”
說完之后,他抬腿就追了出去,留下一大屋子人面面相覷。
李永生穿過停馬車的院子,推開一扇小門,直接進入了園林中。
天色很黑,不過園子里到處點著長明燈,不大的小燈,燈頭有小拇指大小,外面罩著紗籠,不懼風吹。
走不遠就是一個亭子,亭子里也點著燈,能見度相當不錯,李永生并不走進去,而是站在亭子外,背著雙手,凝視著雨絲,淡淡地發話,“九公主是最喜歡下雨的。”
帶隊的司修很光棍,見狀也站在雨里,直截了當地回答,“這事不是我故意做出來的,是有人想借著對付九公主,打擊英王的勢力。”
“這點小事,需要你來告訴我?”李永生不耐煩地回答,“而且我很清楚,這不是今上的意思……你能說點有用的嗎?”
你也知道這不是今上的意思?帶隊的司修心里又是一沉,此人來歷,果然不一般。
所謂眼界的層面,就在這里了,到了某個層次,用心分析的話,自然知道今上不會如此行事。
但是到不了那個層次,真不敢這么武斷地做出判斷。
他勉力笑一笑,“這也是下面的人,妄自揣摩上意,希冀博取一條幸進之路。”
李永生并不回答他的話,就是默默地站在那里。
這位見狀,少不得就要將過程細細地說一遍。
眼下京中波譎云詭,下面是紛紛站隊,但是總有人不滿足于區區的站隊,他們想得到更多。
刻意對付九公主的這位就是了,他先派人,趁趙欣欣不在的時候查稅,結果沒達到目的,于是又出一計,令人在酒樓里相斗。
沒錯,今天在酒樓里打架的那兩撥,就是純粹演了一出戲。
但是演戲的這幫人真沒想到,杜晶晶今天在這里喝酒,而且下手還極狠,直接殺了一人。
被殺的這位,也是有來頭的,義安林家的嫡子,林家是半隱世家族,基本不在朝里出仕,但是跟朝中大佬有聯系,跟子孫廟的關系也極好。
這么說吧,半隱世的家族,相當于子孫廟的爪牙,在幫子孫廟爭奪資源的過程中,也能落下不少,所以不用把全部的前途,賭在運修上。
林家的嫡子被殺,壓力就到了捕房那里,但是捕房的捕快,帶著林家子弟去酒家走了一趟,發現對方太強勢,于是果斷地退縮。
所以晚上才有了朝安局前來折騰。
林家和捕房怕杜晶晶,朝安局卻是不怕的,杜晶晶在酒家殺人,涉及到的雖然是官府層面,但真要歸類的話,那是地方事務。
朝安局出馬,查的都是謀逆大案,直接代表朝廷,杜晶晶若是敢伸手去管,那就是妥妥地插手世俗事務——只要朝安局沒有當著她的面,抓走玄女宮弟子趙欣欣,她就無權出手。
換句話說就是,如果朝安局真的抓走了九公主,她都沒資格去營救——乖乖上報栗化主才是正確的選擇。
而朝安局,還真沒打算抓趙欣欣,真要抓了已經入了道宮的趙欣欣,別說玄女宮,連英王都可能跳出來——你們別欺人太甚。
朝安局算得很好,而他們來了之后才發現,杜晶晶根本沒就現身——他們當然不知道,杜執事喝多了,又沒有用靈氣解酒,現在還睡著呢。
所以他們就肆無忌憚地抓人了,等發現濱北雙毒不肯出現,他們索性肆無忌憚地破壞酒家,不管怎么說,這也算打擊了英王的氣焰吧?
不過朝安局陰人習慣了,心知找一個已經入了道宮的英王女兒的麻煩,有點說不過去,索性找了一批“義民”做幫手。
這位毫不猶疑地出賣了義民,事實上,他認為自己有出賣的理由,“……尼瑪,這些全都是義安林家的人,他們對你們這個酒家,有些怨氣。”
當然有怨氣了,這樁恩怨,也不是什么秘密,朱雀城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玉鉤潘家和義安林家對上了,潘家借助我們酒家,躲過了林家的追殺。
后來兩家又狠狠地斗了一場,林家也沒占到什么便宜,雖然不能明說,但是暗暗遷怒于我們酒家,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要不然中午的時候,林家的嫡子,會不理李永生的阻攔,繼續出人?
然后,林家就更慘了,被杜晶晶橫插一手,直接殺人了。
這些事情有點匪夷所思,但是細細一想,其實都很符合邏輯。
不過李永生在意的是,“原來不止中午是一場戲,晚上躲進來的那五個人,也是一場戲?”
想一想那五個人的狼狽樣,渾身流淌的血水,還有肩頭的大包裹,他不得不承認,朝安局在做局坑人這方面,真的是太老辣了。
“是這樣的,”帶隊的司修訕訕地回答,“那人的目的,不是抓人,而是逼得你們出手……事實上,我還一直攔著你出手,想必你感覺得到。”
這才是他們算計之處,杜晶晶不方便出手,李永生出手不出手無所謂,若是濱北雙毒不出手,他們將人帶走,也是狠狠刷了趙欣欣的面子。
至于說破壞二樓和三樓的包間,根本是那“義民”臨時起意做出的決定,反正已經折辱了對方,何不更狠一點?
李永生聞言,不屑地冷笑一聲,“想要站隊,有的是手段,這么變本加厲地欺負一個小女孩,真的有意思嗎?”
“這個……我也是受人所托,”這位苦笑一聲,又嘆一口氣,艱澀地發話,“你也知道,我們朝安局,這種時刻不能站錯隊。”
朝安局的強勢,全部仰仗內廷撐腰,而內廷的權力,來自于天家,別人幫天家打擊對手,求到朝安局,他怎么有膽子拒絕?
但是李永生并不這么看,他仰頭看一看黑漆漆的天空,任由細密的雨絲打在臉上,良久,才長出一口氣,冷冷地發話,“你有證據表明,英王會反嗎?”
這位聽到這話,沒由來地身體一抖,艱澀地回答,“我哪里有這樣的證據?”
“那你為什么不能拒絕他們?你要知道,這么做很可能逼反英王,”李永生看也不看他,淡淡地發話,“朝安局負責的是調查謀逆大案,不是制造謀逆大案!”
這司修頓時張口結舌,不是他無話可說,實在是真話說出來,并不好聽。
猶豫一下,他還是吐出了實話,“只要能尊奉今上的正統,讓天家看清楚民心,英王反不反的,并不重要。”
“什么民心,無非是投機取巧之輩!”李永生冷笑一聲,“無中生有制造冤屈,也算民心?林家借機報復,也算義民?你真夠無恥的。”
“呃,”司修終于發現,自己確實說不過對方,但是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其實也有正面意義,“這些事的發生,有助于黎庶辨清正統。”
李永生被這歪理說的,竟然有點無言以對的感覺,“我見過顛倒黑白的人多了,說句良心話,你絕對排得上前三,明明是自家無恥的鉆營手段,竟然能被你說得如此正氣凜然。”
“惡意構陷英王之女,就能辨清正統了嗎?沒準就將人逼反了,純粹的唯恐天下不亂!”
“跟我無關!我只是幫忙的,”這司修叫了起來,“我若拒絕幫忙,沒準自己都會被構陷!”
“少扯淡了,”李永生一擺手,“現在并無外人,你再這么推卸責任,那你滾吧!”
拒絕幫忙就會被構陷?這純粹胡說八道,朝安局真不想參與的話,一句話就解決問題了——幫忙可以,你們有證據,英王要反嗎?
沒有實證的話,朝安局完全可以置之不理,這種妄言都要處理的話,朝安局根本忙不過來。
這位一看,對方雖然年輕,但是門兒清,他也就不說那些無意義的話了,“當然,也是我貪心太重,想賺點小錢,這世道沒錢不行的,不過你也看到了……我真的試圖攔你出手。”
沒準你是等著我出手,一舉擒獲呢,李永生心里冷哼一聲。
不過對這種沒節操的家伙,他也懶得再費嘴皮子了,“閑話少說,你就告訴我,是誰要對付趙欣欣?”
“這個……”高階司修猶豫一下,“具體我也不是很確定。”
“嗯?”李永生淡淡地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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