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的朝安局人員聽到這消息,心都是拔涼拔涼的。
沒搞錯吧,這么大的案子,三個真人夠嗎?要知道,排幫還有真君呢。
不過內廷的態度很明確:現在實在派不出真君,你們放心好了,對方真君敢出手的話,朝廷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
為你們報仇……這話誰愿意聽?哪怕朝安局自命皇家忠狗,也喜歡做活狗,而不是死狗。
于是他們做出了一個很無恥的決定:不放李永生回去。
李永生把事情搞清楚了,也幫朝安局抓了人,他覺得此行的目標達到了,就想告辭。
但是別說朝安局了,就連三府的相關官員,也強烈要求他暫時留下。
沒辦法,排幫那個真君,實在是太嚇人了啊,眼前有個能把真君煉制成傀儡的家伙,誰會輕易放他離開?
李永生再三表示,說真君不可能隨便出手,但是別人不放心不是?
最后朝安局的人表示:等我們那兩名真人到了,您再離開成不成?
就算真君不出手,不代表排幫就沒有真人,雖然到目前為止,大家還沒有遇到過排幫的真人。
李永生想一想,巴蜀的黎庶也真的是很可憐,終于答應了這個要求。
不過,他看梁州的“學長”不太順眼,也不堪其擾,索性去了戎州,幫朝安局看護人犯。
此刻的戎州府,已經成了朝安局重兵把守的地方,這里是排幫勢力最猖獗的地方,但是打掉了隋烈風,抓捕了一干捕快和幫閑之后,此處的風氣,反倒是扭轉得最快的。
說到底,這里有個陳知府,李永生也比較賞識此人“以民為本”的做法。
他在戎州歇腳,朝安局的真人供奉就可以放心離開此地,去其他地方抓捕反賊了。
隨著抓捕的展開,陸續有人犯被押解到戎州,李永生就又多了一項工作療傷。
官府抓捕排幫余孽的消息,不知道已經被誰傳了出去,所以在抓捕過程中,還是發生了不少次戰斗,排幫余孽有傷亡,官府一方同樣有。
排幫的傷亡,官府不會在意,除了那些要緊的余孽,其他人未必能得到治療,但是朝安局和捕快的傷亡,那肯定要找高明的郎中治療。
對官場中人來說,捕獲反賊是功勞,但是自家傷亡多的話,也不好看。
李永生一邊看守人犯,一邊幫著治療,過了幾天之后,煙霞觀竟然派了一名真人來尋他。
原來是趙欣欣聽說,李永生在巴蜀幫著緝拿反賊,短期內回不來,索性告知煙霞觀:你們生受了李大師的冰洞,他現在巴蜀有事,你們打算坐看嗎?
煙霞觀是十方叢林,不便插手紅塵中事,可是他們確實跟此人結下了因果。
而且趙欣欣不但是上宮中人,現在將雷谷經營得有聲有色,也是十方叢林不能忽視的。
所以煙霞觀派了一名黃姓的中階真人過來,還是煙霞觀的化主。
黃真人也有意思,見了李永生之后,并不說我來幫忙,而是說我聽說李真人道法高深,此來是想跟您坐而論道。
這還是要避嫌,李永生聽得明白,不過他現在左右是無事,倒也不介意跟中土人分享心得只要別超綱,他還是很樂意提高中土修者的見識的。
官府對煙霞觀能來人,也是頗為驚訝,要知道,他們對付排幫反賊雖然名正言順,但是從客觀上講,他們是放縱了朱雀的信眾。
所以這些人的心里,越發地感嘆:這李永生的背景,還真是讓人看不懂啊,竟然能讓堂堂的十方叢林,直接無視了野祀。
當然,感嘆歸感嘆,李大師講道,愿意旁聽的人還是很多的,甚至連朝安局的人,一旦沒有任務,都湊過來見識一下。
黃真人做為當事人,更是沒想到,自己無非是找了一個借口,竟然能在對大道的認識上,收獲如此多的心得。
這一日,講道完畢,黃真人忍不住出聲感嘆,“您若是愿意去煙霞觀的話,我寧愿讓出這個化主的位置,您愿意考慮一下嗎?”
李永生聞言微微一笑,也不表態。
黃真人側頭想一想,再次出聲,“若是您心儀經主位置的話,我也可以跟監院爭取……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旁聽的一名司修有點不能忍了,“黃真人,李大師是我教化系統的人,煙霞觀雖然不錯,但是您這么做,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此人正是郡教化房里的兩名司修之一,曾經為李永生打抱不平,他此來戎州是公干,結果任務完成之后,聽說這里有人講道,就湊過來旁聽。
黃真人哪里會將一個小小的司修放在眼里?聞言他眼睛一瞪,“什么教化系統?李大師此刻明明是靈修,別什么事都往你運修上扯!”
“其實是你煙霞觀的廟太小了,”有人出聲發話,“容不下李大師這一尊大神。”
黃真人聞言,有點不高興,他側頭一看,頓時冷哼一聲,“我當是誰大言不慚,原來是你這排幫余孽……你先考慮一下,官府能不能容下你吧。”
出聲的不是別人,竟然是巫山的劉通判,他這幾日恢復得不錯,有時間就會來聽李永生講道。
對朝安局而言,這個人是必死的,尤其是此人拒捕的時候,還害了同事的性命所以此人的家眷,怕是也逃不過報復。
但是同時,這個人是立了大功的,不但揭發了秦水水,在此后一些事情上,也很配合。
劉通判的配合存在一個前提,就是劉家能留下來延續香火的男丁,然而,配合了就是配合了,朝安局會妥善地照顧他,盡量滿足他的各種需求。
劉通判此刻斜靠在一張軟榻上,有氣無力地發話,“官府早就不能容我了,不勞黃真人特意再說一遍了。”
“咦,你這是什么話?”不等黃真人出聲,旁邊朝安局的人不答應了,“這些日子,我們已經很用心地關照你了,你還要這么說?”
劉通判側頭看他一眼,就笑了起來,“我可沒說你對我不用心,我說的是官府這個體制。”
“官府何曾虧欠過你?”陳知府聞言,也是相當地不滿意,他事務繁忙,一向很少來聽講道,今天也只聽到了后半段,但是這并不代表他沒權力表示自己的喜惡。
他大聲發話,“你不過是普通黎庶出身,官府不能容你的話,你怎么可能當上通判?”
劉通判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一聲,“陳府尊這話,當然是再對也沒有了,朝廷對我不薄,真的不薄……寒家子能通判一府,很難得了。”
“你知道就好,”陳知府淡淡地看他一眼,心里也就沒多少氣了,“你走錯了路,是你自己的事,莫要怪到朝廷身上。”
見他們說起了朝廷的事,黃真人就懶得再聽了,站起身打算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劉通判笑了起來,“然而……陳府尊,你知道我為何上了排幫的船?”
“為何?”陳知府的眉頭微微一皺,出聲發問。
不過下一刻,他就一擺手,不耐煩地發話,“算了,我也懶得聽你的辯解,無非是身不由己之類的苦衷,不聽也罷,我只知道,你不是個忠義的人。”
“你不聽就算了,”劉通判的頭轉向了黃真人,正色發話,“黃真人,我之所以修排幫的功法,就是因為……官府容不下我了,這種痛苦,你不懂的。”
我不懂?黃真人有點無語,我是十方叢林負責對外打交道的化主,什么事情沒聽說過?
他的眼珠轉一下,微微頷首,“嗯,你繼續。”
“沒什么繼續的,官府容不下我而已,”劉通判一攤雙手,“我已經是高階司修七年多了,但是我此生,最高也只能知一府罷了,我甚至不敢暴露我的真實修為,你明白嗎?”
黃真人聽得不是很明白,他茫然地點點頭,“哦,你要藏拙。”
“不是藏拙,”李永生忍不住出聲了,他能理解劉通判的說法,“他是看到天花板了。”
“沒錯,我看到天花板了,”劉通判激動了起來,他伸出一個大拇指來,由衷地感嘆,“不愧是李大師,這話再精妙不過了……我已經看到了我的未來,我成就不了真人!”
他越說越激動,“但是,我真的能成就真人,我的潛力遠遠不止于此,可是我出身于寒門,這就是天花板,你也是化主,可曾聽說,有寒門子弟牧守一郡的?”
“怎么沒有?”陳知府聽得有些不服氣,“上上一任巴蜀郡守,可不就是寒門子弟?”
“他娶了曲勝男的侄女兒!”劉通判叫了起來,“而且曲勝男也是出身于寒門,無非是遇到了衛國戰爭,才能有機會崛起,她家若是老牌大家族,家里的女兒會嫁給寒門子弟?”
他越說越氣,“陳府尊,你是功勛之后,站著說話不腰疼,我承認,你若努力,可以牧守一郡,不過我不怕問句難聽的,你覺得自己能進入內閣嗎?”
陳府尊聽得臉一紅,“不能進內閣,那是我才華不夠,修為不足,跟我的出身有什么關系?”
“你說謊,”劉通判毫不猶豫地發話,“你也有天花板,只不過你的天花板比我高而已。”r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