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強的話,說得高陽扁臉上白一陣青一陣。
這還不算完,李永生在一邊補刀“東大營搞屠殺的揶教妖人,也是鄭王委任的吧?”
“是啊,”祭強點點頭,繼續大聲發話,那樣子是要多痛心疾首,就有多痛心疾首。
“你們搞得民不聊生,連中土的氣運都要惦記,現在暴露了,竟然嫌我們沒意思……如果學你們做事,才叫有意思的話,那我還不如自殺了算求,真丟不起這人!”
高陽扁被噎得半天沒說出話來。
別看他是典型的軍人,一臉的不近人情,正經他是大營里的主和派代表之一,此次出營來談判,也是他極力主張的,并且親自帶兵出來。
主和派仔細分析過雷谷的行事,一致認定這幫人做事,其實還是很有章法的。
只要當事人行事不過分,雷谷就不會過分;你若是過分了,雷谷可能會更過分。
分析的另一個結果則是,若是真的惹惱了雷谷,鄭王絕對扛不下這么大的對頭。
那么,目前雷谷的訴求,只是追查邪教妖人,鄭王府好好配合才是正理。
鄭王要面子不肯配合,其他地方行事也沒章法,雷谷那么大的名氣,不好好出一口惡氣,怎么肯善罷甘休?
所以高陽扁此番求見,一是為了表明態度,二也是求虐來了,你們出了氣,事情就好辦了。
但是他真沒想到,雷谷不但名氣大、武力強橫,就連玩詭辯,也極為擅長,擠兌得他連話都說不出口。
說來說去,他忍不住要抱怨鄭王膽子太小——雷谷的人說得還真沒錯。
你真去一趟又如何,趙欣欣能殺了你,還是敢扣下你?
不過這種抱怨的話,心里想一想就好了,沒辦法說出口的。
良久,高真人才嘆口氣,“我是有誠意的,你們若是執意做如此要求,那我也只能回轉了……你們提的要求,我根本不可能答應。”
李永生并不做聲,而是看向祭強——這時候得你出面,我若是出頭,談不攏就是崩了,你出面的話,談不來還有我。
祭強不太明白這一眼的含義,但是談判的藝術,他還是懂的,軍隊在戰場上,也偶爾會玩這一招——下級軍官談事,努力給自家爭取好處,至于拍板,那是上官的事。
于是他一擺手,“那你就直說好了……你能答應什么?”
高陽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生硬地發話,“祭真人,這不是合作的態度……能答應的,我都可以答應,關鍵是你提的要求不能過分。”
“你這才不是合作的態度,”祭強眼睛一瞪,生硬地發話,“我是讓你說你的底線,你別問我的底線是什么……這不真誠!”
高陽扁一攤雙手,近似于無賴地發話,“我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只要你的要求合理,什么我都敢答應,當然,必須得合理。”
“你這不是跟沒說一樣嗎?”祭強的眉頭一皺,不耐煩地喊了起來,“我怎么知道你的眼里,什么是合理的,什么是不合理的?我覺得我剛才提的要求,都是合理的。”
高陽扁雙手擺一擺,“這樣吧,咱們這樣爭,也沒有意義,不如這樣,你說一說打算如何追查,所有的預案都拿出來……能答應的我就答應。”
“這個……還是我們吃虧啊,”祭強覺得還得己方開條件,有點不劃算。
一邊說,他一邊瞥向李永生,希望能得到些什么暗示。
不過非常遺憾,李大師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看著他。
祭真人想一想,索性是心一橫,“那這樣吧,你的軍士出營接受檢查,檢查完畢之后,我們還要進大營檢查,這是最低的要求了。”
“這是最低要求?”高真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這跟投降有什么區別?”
“你的軍隊根本就不是合法的,‘投降’兩個字,用詞錯誤,”祭強淡淡地發話,“這是最低要求,你若是不答應,那就算了。”
高真人當然不想答應,哪怕對方似乎是發出了最后通牒。
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發問,“我若是不能答應,你們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祭強冷冷地一笑,“我們當然會召集其他的義民,等到人數夠了……那就是強行檢查,你若是不信,可以走著瞧。”
雷谷的手段,當然不會僅僅這么一點,不過再多的細節,他也不可能透露了。
高真人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不過若是仔細看的話,能看到他的眼神異常復雜。
良久,他才嘆口氣,“我希望你能再給出一種合作方案。”
“這不可能,”祭強很痛快地回答,“你要知道,其實我們并不在乎你們配合不配合。”
他一邊回答,一邊斜睥李永生一眼。卻發現對方的臉上毫無表情,似乎在想著什么。
就在這時,高陽扁也看向了李永生,“李大師,這就是你雷谷的誠意?”
李永生一攤雙手,“我覺得祭真人說得挺好,符合雷谷的意愿。”
高陽扁不再說話,沉默半天之后,才一拱手,“既然如此,此事我要回去商量。”
“好的,”李永生很干脆地回答,然后意味深長地說一句,“你要知道,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高陽扁怔了一怔,撥馬轉身就走,沒有多說一個字。
他身邊的八名女侍衛,緊緊跟著他離開,接著又是那一千訓練有素的騎兵。
再然后,就連那五千軍隊,也向后撤了差不多半里地,距離雖然不長,但是內中的含義非常明確:他們不想動手。
觀察到這一幕,祭強才放下心來,側頭看向李永生,“你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意思?”
李永生微微一笑,“就是字面的意思,時間不多了,他們拖不起,咱們拖得起。”
“我當然知道字面意思,”祭真人幽幽地看著他,“我是想問,會發生什么事情?”
“可能發生的事情很多,”李永生微微一笑,饒有興致地反問一句,“你不覺得,他竟然會答應考慮你的條件,是很奇怪的事嗎?”
“很奇怪嗎?”祭強的眉頭皺一皺,“雷谷有這份威懾力的吧?”
跟李永生配合了這么些時間,他自己都有點迷信雷谷的影響力了。
李永生看他一眼,“驕兵必敗,你這念頭要不得,我相信……他們遇到了麻煩。”
高陽扁回到軍營之后,一干高層軍官已經等在統領的大堂中了。
他將交涉的經過說一遍,頓時有人跳腳大罵,“高統領,你執意前往,竟然談了這么個恥辱的條件回來,真是罪莫大焉,當殺之!”
他嘴上說“當殺”之類的,也僅僅是說說,表示一下憤怒而已,高統領是大營的二號人物,甚至可以說是新兵營的一號人物,哪里是說殺就能殺的?
當然,可以肯定的是,附和他的說法的人不少,紛紛指責高統領被嚇破了膽,漲他人士氣,滅自家威風。
高陽扁也不是一個人,一名高階司修冷哼一聲,“朝廷要分兵來支援雷谷,此事必須盡快解決,你們繼續糾纏下去,后果誰來承擔?”
原來高真人著急配合李永生,除了不愿意開罪雷谷,還有一點就是,他們通過某些渠道得知,朝廷正醞釀著出兵,配合雷谷的行動。
這個消息真的非常隱秘,鄭王在軍役房安插了釘子,才得以知道,像李永生之流,想知道就難了——這種消息,不是通過斥候探查就能得知的。
“朝廷未必會派兵來支援雷谷,”有人大聲反駁,“他們可以在許山一線的戰線上,加強攻勢,牽制住王爺的注意力,令王府不能來援桐河,就算對雷谷的支持了。”
這個猜測倒也有說服力,雷谷有援兵,桐河大營也可以有援兵,朝廷攻打得緊一點,鄭王當然就無暇分心他顧了。
不過還是有人有點接受不了,“咱們大營里,這么多人馬,王爺就不派兵來救?”
“你有點出息成嗎?”有人看不慣了,“咱們這么多兵馬,足堪一戰,何須王爺派兵來援?”
眾說紛紜中,統領表態了,“要不咱們再等一等,看一看情況再做決定?”
統領也姓趙,趙家皇族之后,不過血脈有點遠了,托庇在鄭王府中,真人的修為,算是鄭王的心腹,思維比較縝密,不過決斷能力差了一點,很多時候扮演和稀泥的角色。
“統領大人,”高陽扁不得不出聲發話,“等一等是可以的,但是萬一等來了朝廷的軍隊,到時候,想跟雷谷談配合都難了。”
有人冷哼一聲,“萬一等來的,是王爺的援兵呢?”
“就算王爺派來援兵,雷谷也能糾集桐河人,”高真人大聲發話,“現在時間不是站在咱們這一邊,是站在他們那一邊!”
他的話一點都沒錯,截止到天黑,又有兩千多近三千的桐河人,來到了大營之外。
這些桐河人也要過那個關卡,但是關卡的兩個什,根本不敢上前阻攔,甚至都不敢直視對方,生怕再次惹禍上身。
若不是他們還要承擔接應斥候和信使等任務,早就龜縮回大營去了。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