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趙歌望著遠方那個挺拔的男子，感覺對方鬢角白發，似乎遠比以往要多。
燕狄也已經是登臨大羅的修為境界，早已褪去凡胎。
他要讓自己外貌返老還童也不過舉手之勞，只不過燕狄向來不在意此類問題。
此刻外觀看上去比以往滄桑疲憊許多，完全是心境自內而外的投射。
燕趙歌這時想起，自己同燕狄，也已經有足足數千年未曾見面。
自當年九幽之局前后分別，燕狄登臨大羅回山后就一直在閉關，直到今日。
一次閉關數千年，對燕趙歌、燕狄這般修為境界的人來說，其實司空見慣。
但燕趙歌知道，燕狄閉關，不單單是為了修行。
在查清自己身上的問題后，燕趙歌便也明白燕狄那里出了什么問題。
那塊玉牌。
那塊源自天庭神宮，卻跟燕狄和太易華云有關的令牌。
九幽之局以前，道門沒有穩定坐鎮的道境大能，眾人一時間破解不得其中真意。
九幽之局以后，猴子登臨道境，但燕狄此刻也不需要他幫忙，因為燕狄自己也登臨大羅境界。
玉牌同燕狄和太易華云相關，其他大羅天仙破解不得玉牌秘密，燕狄本人則可以。
而揣摩這塊玉牌，卻讓燕狄仿佛陷入夢魘。
千年一瞬，一瞬千年。
閉關的燕狄不一定能感覺外界時光的流逝，對他來說如今出關，先前仿佛不過瞬間的失神。
但若是今日不出關，他或許還將繼續沉浸在那里。
蘇醒出關的同時，玉牌內藏的秘密，燕狄也了然于胸。
而正是那其中蘊含的信息，叫這個始終昂揚桀驁的男子，現在看上去如此疲憊。
他視線看著燕趙歌，目光中雜糅了多種情緒，難以言表。
燕趙歌輕聲一嘆。
為什么，曾經一直守口如瓶，小心隱藏的秘密，燕趙歌今日不介意自己公之于眾？
因為當他知道，讓他穿越來此的人是無量天尊，是玉皇大天尊的時候，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如果讓他穿越來這里的人是老君，那燕趙歌還可以不在意。
老君心思難測，一切可說可不說，雖然也可能有將一切是宣之于口的一天，但終究是不一定的事情。
老君知道，其實可以當作不存在。
但無量天尊就不同了。
所謂秘密，有保密的價值，人們才一直用心掩飾隱藏。
只要不為人所知，秘密就有其價值存在，不論正面還是負面。
反之，價值被兌現的那一天，也就自然再沒有秘密可言。
無量天尊處心積慮，自然不會為他燕趙歌保守秘密。
燕趙歌此前也一直沒有打擾燕狄。
有些事情，終將面對，早或者晚，都是如此。
燕趙歌同燕狄對視，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楊戩等人看著那對曾經名動天下，古今無雙的父子，都面現憂色。
對他們來說，不管是鳩占鵲巢也好，借尸還魂也罷，燕趙歌始終都還是那個認識的燕趙歌。
但對燕狄來說，情況就不同了。
雖然眼前這個年輕人無比出色，遠比曾經記憶里的孩子出色。
雖然這么多年下來，二人之間早已培養出真父子般的感情。
但這其中，終究是不一樣的。
更何況，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一直隱瞞真相，將自己偽裝得盡量和身體原主人相似……
哪吒身形微動，想要上前，但被封云笙阻住。
他轉頭看向封云笙，就見封云笙輕輕搖頭。
哪吒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止步。
封云笙的視線也望向燕趙歌和燕狄。
除了燕趙歌、無量天尊和眼下不在場的太上老君，唯有她在今日前知道事情真相。
所以先前一切，她都處變不驚。
唯有眼下，叫一貫天不怕地不怕的封云笙，也感覺心口陣陣抽搐。
無量天尊也在靜靜看著燕趙歌和燕狄。
他指了指一旁坐在風火蒲團上的身影：“斬了此身，令郎回歸。”
燕狄徐徐轉頭，注視燕趙歌的前世肉身。
燕趙歌似乎并沒有感覺到燕狄可能帶來的威脅，而是看著無量天尊問道：“太易華云，原來真是出自你手？”
“難得碰上那么合適的一對夫妻，天造地設，正合朕意。”無量天尊漠然說道。
他所言的天造地設，自然不是指燕星棠、狄清漣夫妻二人登對般配和和美美。
而是指他們夫妻倆，竟然正好分屬玉清、上清兩派嫡傳，且都天賦實力出眾，別出心裁，鉆研揣摩出兩脈絕學合一的新一門頂尖武道，同時兼具兩家所長，卻更獨具一格。
正好叫無量天尊的太易華云派上用場。
正好完美契合他的計劃。
于他而言，怎能不滿意？
“原來不是我長得像他，而是他像前世的我，這可真是……”燕趙歌望著自己前世的肉身，又看了看燕狄，再低頭看看自身。
無量天尊不許燕狄斬現在的燕趙歌，卻要他斬燕趙歌前世之身，并非無因。
他要的不是斬殺燕趙歌，而是奪燕趙歌三清同修大成之體的根基！
特殊的法儀加持下，需要特定的人，特定的武學來劈出這一刀。
人是燕狄，刀是太易華云溫養出來的造化刀！
為防止其他道境大能提前看出端倪，無量天尊對計劃多次拆分。
如今則到了合流的時刻。
這一刀劈出，無量天尊便即大功告成。
燕趙歌全力抵擋白玉大門的吞噬，似乎也無力阻擋燕狄。
在無量天尊控制下，天元石燃燒的火光，阻撓封云笙等人，卻獨獨讓過燕狄。
燕狄目光注視燕趙歌前世的肉身，然后視線轉到燕趙歌本人身上。
曾經的父子二人視線再次相對。
燕趙歌能感覺到，他與燕狄之間，現在終究是豎起無形的壁障。
眼前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比以往陌生許多。
但是，在其目光中，卻又似乎有許多熟悉的東西。
燕狄徐徐抬起自己的手，五指虛握，掌心里有紫光流轉，自然而然形成一柄長刀。
刀鋒所向，仿佛天地大勢前進，勢不可擋，無堅不摧。
紫色的長刀，徐徐揚起，照亮燕趙歌的面容。
然后……
揮落！
目標……
無量天尊！
狂猛霸道的刀光，傾倒造化，席卷蒼生！
“愚不可及。”無量天尊目光冷漠如冰。
前一刻疲憊寥落的男子，這一刻目光熾烈如火：“愚蠢的是你！”
“以為我分不清，到底是誰造成今天這一切嗎？”
“與他計較，也待斬你之后！”
“便要我兒歸來，斬你一了百了！”
即便道祖當面，恢弘霸道的刀光亦全無退縮，刀鋒所向，一往無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