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回絕得很干脆,不帶任何商量的余地。
主要是沈溪覺得不太好面對李二小姐,怎么說,也是他無禮在先,拿這位李二小姐作為人物模版入畫,而且很不堪。
若說因此而令沈溪覺得有所虧欠,那倒不至于,他不過是將美好事物入畫,他所畫出來的畢竟是穿了衣服的淑女,只是穿得稍微少了些許……
李二小姐不同于一般閨中女子,她能察覺到沈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稍帶惋惜:“趙公子既不愿,小女子也不勉強。只是有一事相問,不知趙公子那日入畫之人,可真有存在?”
繞了半天,又把問題給繞了回來,回到當日那幅畫上。
蘇通和李愈等人對此事有所懷疑,卻不會多想,但李二小姐作為當事人又有所不同,她所念之事會比旁人更為復雜,這涉及到女兒家的清白,就算當時否認,回過頭來也要問清楚……或許為她父親作畫賀壽不過是前來探訪的借口。
沈溪知道,這件事打死都不能承認,哪怕說是用了李二小姐一個背影,都是對女子清白的褻瀆。
沈溪搖搖頭:“那畫中女子不是已確證并非李小姐本人?”
“可是……”
李二小姐想說什么,但又羞于啟齒,當下輕輕嘆道,“那畫中女子,的確要比小女子更美上幾分,小女子只是想拜訪一下,看看世間是否真有面貌如此相仿之人。”
沈溪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李小姐不必多心,其實那不過是一幅畫而已……”
這解釋夠蒼白無力,見到個美女,稍微意淫一下,將她衣衫半解的模樣作于畫中,就算想圓場也稍顯牽強。只能讓李二小姐這個當事者認為,這個女子或許本身便不存在。
但越是如此說,李二小姐心里越會多想。
沈溪輕嘆:“其實此人,是在下于兩年前于先師畫作中所見,因姿容妙曼,這才一眼難忘。”
沈溪故意提到“先師”,意思是斯人已逝,別總拿這問題來煩我,讓人徒增傷感。
李二小姐輕輕蹙眉看著沈溪,以她平日觀人于微的細致。自認能夠分辨出別人說的話是真情實意還是有意敷衍。
若說之前沈溪說出來的話對她有幾分敷衍,可沈溪最后這一句,言辭卻很真誠,不似誆騙。
她卻不知沈溪的心理年齡遠非他外表顯示能及,這斯可是個演技派!
“那是小女子多心了。”
李二小姐起身行禮,如同在告罪一般,“只希望趙公子有機會,將這幅畫作拿來與小女子一觀。”
沈溪心想:“她見不到那幅畫,應該不會死心。”
對于沈溪來說。這并非什么難事,畫一幅畫,而且做舊,讓李二小姐覺出這是一幅成畫至少二十年以上的畫作。以她不過二八年華的年歲,當然不會再懷疑沈溪所畫之人是她。
沈溪道:“那三日后與李小姐相約此處,在下將畫作拿來與李小姐一觀。”
李二小姐聽了,臉色稍微寬慰。行禮告辭道:“那三日后,小女子再來拜訪。”
撒了一個謊,就要繼續用無數的謊言來圓。不過能讓一個女兒家對自己的清白安心,沈溪覺得再做點兒事也無不可,反正許久沒作贗過,正好可以借助這次的機會練練手,此番不過是畫一幅人物畫,又不是模仿什么大家之作,對他而言簡直是小兒科。
剛到自家門口,就見到一個大塊頭低頭坐在那兒,滿臉都是眼淚,神情傷心沮喪之極,連沈溪走近他都未察覺。
“師弟考完武會試了?”沈溪走上前問道。
王陵之抬頭來來,見到是沈溪,差點兒哇哇大哭起來,費了好大力氣,才拄著紅纓槍站起來,沈溪注意到這小子腿受了傷。
沈溪趕緊問道:“這是怎么了?”
王陵之苦著臉回答:“師兄,我考會試時,耍大刀,那大刀有一百來斤,結果一個不小心,就傷到了……”
一百多斤的大刀,一般人連提都提不起來,王陵之居然在校場上耍那玩意兒?沈溪咋舌道:“這是失手,刀落地把腳給傷了?”
王陵之頗為無辜地搖了搖頭:“我耍的可好了,連監考的那位大官都夸我,我一高興,就在比武臺上多轉了兩圈,失手從臺子上摔了下去……”
沈溪心中一陣惡寒。
你耍一百斤的大刀就算了,居然還玩花活,這下吃苦頭了吧?
裝逼果然是要遭雷劈的!
沈溪拍拍王陵之的肩膀,寬慰道:“沒事沒事,這屆考不上可以等下次。”
王陵之一臉愁容:“可是師兄,從寧化來京城好遠啊,一走就是幾個月,路上吃得不合胃口,住得更差,我就想……一次考中自然最好,不行的話以后就不來了。你看還有什么辦法補救沒有?”
沈溪沒好氣道:“我自己也才剛考上,哪里有什么辦法……既然不想回去,完全可以給家里寫封信,暫時住在京城,等過個六年再考便是。”
王陵之把頭耷拉下去,低聲道:“可我想爹和娘……”
不但是個頭大無腦的暴力狂,還是個喜歡哭鼻子叫爹娘的少年!王陵之只是擁有一副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段的魁梧身體,還有他對武學的癡迷以及悟性,其實論智商,他比之同齡人要低一些。
這就是上天在賦予某些人特長的同時,相應換走其一些平常人的能力。
“那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有機會我幫你問問。”沈溪道。
王陵之感激涕零:“多謝師兄,就知道師兄你最有本事了,你都中了狀元,以后要是我真考不上的話……我就跟著師兄你混……”
“趕緊回去,這些天考試你也累了,先把傷養利索,其他事別多想,有消息的話我會通知你。”
沈溪說完。親自送王陵之到胡同口。
王陵之拄著紅纓槍一瘸一拐走了,他行事從來都是雷厲風行,沈溪從未見過他這般落寞孤寂的背影。
沈溪想的是,這小子這次考不上,以后也不想考了,那完全可以讓他以武舉人的身份去兵部掛個職,先到邊疆歷練個幾年。
武舉人跟武進士一樣都是要從軍,只是起步點低了一些,只要他有能力,何懼將來沒有前途?
但沈溪對王家是否肯讓王陵之從軍打上個問號。
要知道王陵之的父親王昌聶一直對官府有所介懷。再加上王家人丁單薄,讓王陵之從軍或許可能會讓王家斷了香火。
回到家中,謝韻兒跟林黛正在一起準備晚飯。
沈溪打水洗手時,謝韻兒走出來到了沈溪身邊,將擦手帕遞上,順帶問道:“太子的病情,可有好轉?”
沈溪道:“我又沒陪在太子左右,怎知太子病況?不過這些日子從宮里傳出的消息看,太子的傷病應無大礙。”
謝韻兒“哦”了一聲。似有幾分遐思,望著沈溪的目光帶著幾分不解:“那狗皮膏藥,到底是什么醫書上看來的?我……只是想問問,這些日子我研究了那藥方。平平無奇,真的能拔除人體內之淤毒?”
沈溪攤攤手道:“或許是上天憐見,不想讓太子出事,所以托夢給我。告訴我仙藥之方進獻。”
謝韻兒沒好氣地白了沈溪一眼:“不說就算了。”
第二天,沈溪計劃好下班后去兵部那邊打聽一下武進士考試的情況。
明朝六部辦公的官署和翰林院緊挨著,中間就隔著一條胡同。其中兵部和翰林院更是兩挨門,串門很方便。
誰知道沈溪還沒去,關于校場上武進士考試的一些傳聞,就已到了翰林院內。
這翰林院,畢竟是一群交游廣闊的讀書人,小道消息來源多,京城有什么新鮮事幾乎都逃不出翰林們的耳目。
“……昨日武會試最后一場,你們猜怎么著,有個十五六歲的武舉人,一把百十來斤的大刀那耍得一個有勁兒,旁邊人愣沒一個敢近他的身,連主考熊侍郎都看得目瞪口呆。”一個庶吉士正侃侃而談,將昨日武會試校場上發生的事說出來。
有人質疑:“不太可能吧?百十斤大刀,他能耍得動?”
“有人稱過重量了,連刀帶柄足足一百零九斤,一般武舉連提都提不起來,可這位那是舉重若輕,聽說這人在文試中成績相對一般,就是有一股蠻力。人也傻乎乎的,最后竟然從臺上摔了下去,那大刀險些把他的腦袋給咔嚓了……”
“真是稀奇,后來怎么著?”
眾翰林聽得有趣,全都圍上去繼續打聽。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清嗓子的“嗯”一聲,卻是內閣大學士謝遷走進了翰林院后院的公事房,剛才還圍在一起的眾翰林如同見到老師的學生一樣,趕緊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等所有人落座后,謝遷沒好氣地站到了屋子中央。朱希周上前行禮,問道:“謝閣老,有事?”
謝遷道:“明日皇宮賜宴,以大宴禮賜,該準備的都得提前準備好。”
在明朝,皇帝的賜宴分為大宴、中宴和小宴。
一年中大宴有郊祀慶成宴和三大節宴席,三大節分別是元旦、冬至和萬壽圣節,萬壽節便是皇帝的生日。
中宴則包括中宮壽誕宴、東宮千秋節宴、四夷貢使上下馬宴、祭祀宴、節令宴、恩賜宴、朝覲宴、巡狩賜宴等等。
至于小宴則沒有定例,甚至皇帝還會賜食,直接將宮里的食物賜到受賞人家中,這都是皇帝的恩待。
但這次賜宴,說是以“大宴”為規格,基本就是以三大節宴為標準。
大宴一般會在華蓋殿或者謹身殿內舉行,屬于皇帝宴群臣,席間還有教坊司以歌舞表演助興,同時皇太子宴外戚、東宮屬官于文華殿,皇后宴群臣命婦于坤寧宮,三宴同時進行。
大宴屬于朝野上下最大的聚會,熱鬧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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