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幾乎是被人簇擁著進到城中的驛館,還沒等安頓好,張濂已過來拜訪。
“欽差大人,下官已在府衙設下酒宴,只等您赴宴了。”張濂含笑發出邀請。
人尚未到泉州,迎接的人就到了,無微不至殷勤照顧后陪同抵達泉州府城,又在城門口遇到個地方官齊聚歡迎的大場面。如今剛進城屁股沒捂熱,府衙就已經擺好宴席,知府張濂親自來邀。
張濂啊張濂,你這是挖好陷阱等我往下跳嗎?
不是沈溪非要把人想象的那么壞,實在是他太知道大航海時代歐洲人以及大明地方官的德性了,如果說在弗朗機人上呈國書一事上沒什么貓膩,打死沈溪都不信。
沈溪道:“張知府是否等在下先洗漱一新,換過衣服,再過府?”
張濂笑著點頭:“那是自然。來人啊,為欽差大人準備……”
話音未落,幾個身材妙曼的俏丫鬟已經捧著錦衣華服進到房間,不但備有外衣,連里襯和單衣都一應俱全。
“大人,里面已經為您備好了香湯沐浴。”丫鬟怯生生道。
沈溪昨天還在想,剛到泉州待遇便堪比帝王出巡,唯獨缺少了美女,現在美女就給他送來了。身在官場,隨時都要面對別人的誘惑和腐蝕,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若是決心稍有動搖,那就是萬劫不復!
沈溪連忙擺手:“不用了,我習慣了自己洗,更不喜歡別人幫自己穿衣服。”
張濂稍微驚訝一下,不過迅即平靜下來,嘴角露出一抹會意的笑容,一擺手,幾個丫鬟都退了下去,然后自己也禮貌告退。
沈溪進到房里,浴桶擺在房間正中央,熱氣騰騰,水面漂浮著一些這個時節很難看到的月季花瓣。正好這兩天下雨身上有些發潮,洗個熱水澡能舒活筋骨,這一路忙著趕路很少能享受到如此待遇。
沈溪剛要解衣,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沈溪驚訝地看著門口……自己明明已經閂門了啊!
等仔細看清楚,才發覺那木閂根本便是個擺設,連身嬌體弱的少女都能輕輕一把推開。這次進來的不是一群美女,而是一個,而且看起來也不像丫鬟,年歲約莫十五六歲,容貌清麗,儀態得體,捧著衣服進來,放在床上,低下頭紅著臉道:“大人,讓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沈溪感覺非常別扭,無奈道:“姑娘,請自重。”
一句話,就讓那少女面子有些掛不住,沈溪拿“自重”的話來規勸,明顯是罵人揭短。
但沈溪作為朝廷命官,要拒絕這種溫柔陣仗卻是必須的。
你要壞我為官的清譽,還想獲得我好臉相迎?
少女面帶羞憤之色:“可是……這是知府大人吩咐下來的……”
“女兒家當懂得自重自愛,貞節大于性命,誰吩咐的都不行!”沈溪義正辭嚴。
少女掩面而泣,哭著出門去了。
這下沈溪不敢再沐浴了,連門都沒法關緊,一會兒他在洗的過程中再進來什么人就不好了。他趕緊關上門,拿出包袱里的衣服換了,隨后出門,此時張濂正在跟幾名陪同的官員說話,未料沈溪這么快就出來了。
“欽差大人,您這是?”
張濂好奇打量沈溪……我怕你在人前不好意思,私下送個美女給你,結果你這么快就完事了?
沈溪道:“在下覺得還是皇差要緊,于是趕緊換了衣服出來。張知府,請吧……”
張濂臉上帶著不解,似乎在想,我送你的美女被你安排到何處去了?
沈溪要去知府衙門赴宴,劉瑾自然不想在驛館啃干糧,馬上出來要與沈溪同往,嘴上還陰陽怪氣地說道:“沈中允老想吃獨食,虧得咱家發現的早,真是沒看出來啊……”
張濂看到主動湊過來的劉瑾,臉上呈現驚喜之色,對他來說,可算發現“寶貝”了!
欽差不是表現得一副清廉自守油鹽不進的模樣嗎?
這兒不就有個現成的突破口?我把賄賂送給太監,你們同是皇帝派來的,腐蝕一個不就等于腐蝕了兩個?
沈溪冷聲道:“劉公公,您要去的話,在下就不去了。”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劉瑾一蹦老高,就差上來對沈溪施加拳腳。
張濂看出來了,沈溪對劉瑾有些不屑,趕緊勸說一番,隨后道:“劉公公,要不這樣,本官這就派人送些酒菜來,讓您老在房里享受,您看如何?”
劉瑾輕輕一哼!
他哪里是為了吃食,根本是要去看看沈溪收受多少禮。沈溪昨天說進城后不能收任何禮物,如今態度截然相反,令他不忿。但他又知道不能跟沈溪斗得太厲害,到底沈溪才是正使,而他只是跟著打下手。
“就看張知府是否……懂得人情世故。”劉瑾變相暗示張濂要對他進行賄賂。
張濂笑道:“劉公公請盡管放心,本官知道怎么做,來人啊,為劉公公準備酒菜。”
劉瑾心想,還是這姓張的會辦事。他惡狠狠瞪了沈溪一眼,回身往房里去,嘴上嘀咕:“有禮拿,誰跟你去赴什么宴。”
沈溪與張濂等人一起到了府衙,這才知道為他準備的接風宴席有多盛大隆重。
不但泉州府、縣兩級官員齊至,地方名流士紳和大商賈也都到來,府衙院子擺下四五十桌,來客足足有三四百人之眾。
張濂和沈溪,一個為主,一個為客,一來便得到在場所有人簇擁恭維。
沈溪連中三元文魁天下旋即成為東宮講師一事,又被這些人提了無數次,等沈溪落座時,已是一個時辰后,天色都有些暗淡下來。
張濂親自為沈溪斟上一杯酒,道:“欽差大人或有不知,這泉州地處偏僻,已有許多年未曾有欽差到來,您可是為泉州城增光不少啊。”
“是啊,沈大人是我福建本鄉本土人,汀州府距離泉州不遠,沈大人三元及第既是汀州府的榮耀,也為我泉州百姓自豪。”
“沈大人飛黃騰達,入閣想必為期不遠。”
“出將入相,位極人臣……”
沈溪覺得這酒宴已經變味,我不過是個正六品的小官,你們這兒四五品的地方大員比比皆是,現在放下臉面對我恭維如斯,你們是誠心讓我云里霧里找不著北啊。
本來沈溪想謙虛一番,但又覺得,這樣恐怕要得罪人,引起張濂等人對他的防備,還不如裝出一副被你們蒙蔽的樣子,看看你們接下來要做什么。
想到這兒,沈溪臉上掛著笑容,欣然笑納。
這在旁人看來,這個欽差大人有些臭屁啊,但誰叫人家十三歲就中狀元,有臭屁的資格呢?
張濂不提公事,直接給沈溪敬酒,看樣子是有意將沈溪灌醉。
沈溪豈能不知張濂的用意?反正天色逐漸昏暗下來,他的衣領和袖口,便成了酒槽,每次以袖子遮住酒杯喝酒,都被他將酒水倒得干干凈凈,與以往喝上幾口不同,這次他是滴酒不沾。
誰知道酒水里有沒有問題?若你們真惹了什么大麻煩,想把我毒死在泉州,回頭上報個暴斃,我豈不是死得很冤枉?
就算沒毒,給我下點兒虎狼之藥進去,讓我渾渾噩噩作出什么傻事來,到時候可能就要跟你們同流合污了。
一頓酒宴,一直持續到上更時分,沈溪一副醉醺醺的樣子,走路歪歪倒倒,連張濂都沒看出來是裝的。
“你們等什么,快扶欽差大人到內堂休息,諸位繼續盡興,今日不醉不歸。”四周的燈籠早已掛上,張濂繼續招呼賓客。
兩人過來扶著沈溪往府衙后院去,沒走出幾步,滿身酒氣的沈溪道:“茅房……茅房在哪兒,本欽差要解手,快帶我去茅房……嗯……茅房……”
一名隨從有些為難了,問道:“怎么辦?欽差大人醉了,送他回房還是去茅房?”
“你傻啊,大人只叫我們送欽差進房,別自找麻煩。”另一位答道。
沈溪本來耷拉著腦袋,好似神志不清,聞言抬起頭,怒瞪雙目,醉意朦朧地喝斥:“你們這群狗殺才……不幫本欽差找茅房,是想讓我出丑尿在褲子里嗎?我非讓張知府把你們拖出去打斷腿。”
這話把兩個隨從嚇得渾身一個激靈。
知府張濂對這位欽差大人的恭維他們看在眼里,若欽差真讓知府把他們打斷腿,知府肯定不會皺一下眉頭。
“茅房在側院那邊,要不咱們扶大人過去?”
“不行不行,那是我們下人用的茅房,豈能讓大人去?要不這樣,你先扶著大人,我這就去找夜壺……”
沈溪一擺手:“找什么夜壺,隨便找個地方尿尿不就行了?咦,這花不錯,我給它尿一泡,當作施肥了。”
“不行啊,這是知府大人最喜歡的花,欽差大人您先忍忍,小人這就去給您找夜壺。”那隨從急了,連忙往隔壁院子跑去。
沈溪看著另一個隨從:“你怎么不帶本欽差去茅房?”
“欽差大人,您先稍等,這不有人給您去拿夜壺去了?”隨從滿臉為難。
沈溪道:“什么夜壺,本大人現在要大解,夜壺好使嗎?再不扶本大人去,本大人這就親自把你打斷腿信不信?”
先支走了一個,這一個不得已之下,也只好帶著沈溪去了茅房。
沈溪心想,當我不知道你在房間里又給我設下了圈套,想逼我乖乖就范?這么兩個無權無勢的仆從我都對付不了,我這欽差不用當了。
就在沈溪想辦法擺脫兩個隨從時,這頭張濂,已經回到府衙正堂,此時他也稍微喝多了些。
“大人,都準備好了,兩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正在房里等著,她們對付男人很有一套,管保讓他樂不思蜀。”
一個馬臉師爺滿臉陰謀得逞的笑容。
張濂用熱毛巾擦了把臉,臉上帶著謹慎之色:“這人不簡單啊,十三歲中狀元,如今還得皇上的器重,進翰林院不到一年已是東宮講官。以后真有可能是閣老、首輔。”
馬臉師爺不以為意:“大人,就算他以后再厲害,如今不也只是毛頭小子一個?想他的年歲,剛通曉人事,正值對女人渴求之時,聽說他還好古玩字畫,到時候送他一些,保管讓他把嘴巴閉上!”
張濂沉默半晌,最后點了點頭:“要辦,趕緊辦,千萬不能露風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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