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苑休息去了,沈溪手頭其實沒什么事可做。神愛愛om
兵部總領天下軍務,看起來事情繁多冗雜,但其實如今最重要的只有宣府那場戰事。
但奈何戰場距離京城著實有些遠,沈溪鞭長莫及,并不打算過多理會,兵部其他事情可交由各職司官員具體負責,他只需安心地留在兵部自己的辦公房內,拿起本書,優哉游哉地看起來。
一直到下午,宣府仍舊沒有只字片語傳到京城,而在此期間,五軍都督府那邊也頻頻派人前來聯絡,想知道兵部這邊是否收到更多的消息。
沈溪斟酌再三,已決定不再參劾劉瑾,現在只想知道宣府戰事的最后結果。
日落時分,張苑終于睡醒,等見到沈溪時他還有些難以置信:“你果真在這里一下晌都沒走?”
沈溪聳聳肩,問道:“我為何要走?去別處也無事可做,就當在這里混日子……張公公休息得可好?”
張苑笑了笑,點頭道:“還算不錯,就是兵部衙門后院廂房的床榻有些軟,對腰背不好,你們年紀輕輕無需在意,我們老……咳咳,雖然這邊沒消息,咱家也得先回宮一趟,之后陛下再有吩咐,咱家會到兵部來找你……今日非常關鍵,你最好留在兵部衙門守夜,這樣有事情也能第一時間知曉。”
沈溪搖頭:“既然連你張公公都覺得劉瑾最好不是虛報戰功,那本官寧可相信,這事兒只是個誤會……如今已到散班時,本官準備打道回府了!”
張苑有些著急:“你走不要緊,將兵部的門留著,咱家或許晚上要過來守夜!”
“隨你的便!”
沈溪對于張苑的行蹤不是很關切,他知道現在張苑一舉一動都受朱厚照支配,根本就沒有選擇的余地。
跟這樣一個連小事都不能做主的人計較,實在沒意義,張苑看起來在宮中風頭正盛,但其實只是個聽命于人的傀儡。
難得張苑不在身邊煩擾,沈溪直接離開兵部衙門,上了馬車,沒往別處,直接回府。
雖然他不留守兵部,但若宣府有什么緊急戰報傳來,不管多晚,都會有專人傳遞他府上報知。
沈溪天黑前回到家里,庭院里一片寧靜,沈溪由前院經會客的花廳進入書房,坐下后拿起支毛筆,伏案寫寫畫畫。
不多時,謝韻兒聞訊后趕了過來,施禮完畢好奇打量,問道:“相公為何今日這般早便回家了,不是說宣府有捷報傳來么?”
沈溪皺眉:“你怎知曉?”
謝韻兒微笑著回答:“如今京城大街小巷已傳遍,百姓們爭相轉告,這可是大喜事,大明自陛下登基后,已接連兩場大捷了。”
沈溪略微琢磨,宣傳宣府大捷的應該不是劉瑾派系的人,多半是宮里泄密,也有可能是謝遷的手筆。
要想讓劉瑾徹底翻不了身,只能用一些極端的手段,最好將捷報鬧得滿城皆知,最后證明劉瑾虛報戰功,如此一來就算朱厚照想保住劉瑾,也難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謝韻兒見沈溪遲疑不定,不由好奇地問道:“難道外面傳的都是沒來由的風言風語?”
沈溪抬起頭看著謝韻兒,搖頭道:“事實倒也并非如此,宣府大捷只是暫時不能確定罷了,兵部這邊尚未得到消息,宮中卻先一步知悉……”
“啊?”
謝韻兒聽了感覺事情有些不太對勁,照理說,大明有任何戰報都應第一時間報到兵部,怎么反而是宮里先收到?
沈溪站起身,繞過書桌走到謝韻兒跟前,跟她擁抱一下,謝韻兒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沈溪心平氣和地道:“不管宣府這場大捷是否存在,兵部都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現在只是涉及一個人是否能如愿回朝罷了,為了此人,陛下不惜與滿朝文武為敵……唉!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未到某個人壽終正寢時,想讓他垮臺,真不是易事。”
一個戰報,牽動很多人的心。
朝中除了皇帝和閹黨外,沒人希望劉瑾回朝,在這個問題上,沈溪反倒是覺得自己想得開。
該來的消息始終會來,當晚沈溪在謝韻兒房中落榻,半夜時分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驚醒。
沈溪仔細一聽,還伴隨有朱山的聲音,當即穿好衣服出了房間,打開院門問道:“有什么事情嗎?”
朱山點頭不迭:“是啊,老爺,外面有人說是來跟老爺報信,涉及邊關軍情,奴婢覺得事情重大,就來叫你了……沒打擾您休息吧?”
謝韻兒整理好衣衫跟著走了出來,道:“你這丫頭,不太懂規矩了,既然知道這會兒夜深人靜,府里大多已睡下,就該輕手輕腳,瞧瞧,現在連我也吵醒了……老爺,您趕緊過去吧,不要耽擱正事。”
沈溪沒跟謝韻兒說什么,收拾心情到了前院。
傳報信使已在恭候,不是云柳或者熙兒,也不是她們培養的女軍士兵,而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斥候,歲數在二十上下,這斥候沈溪認識,名叫陸韞,是沈溪擔任東南三省沿海總督時培養出的斥候,算是他手底下的老人。
“參見大人。”
陸韞見到沈溪,恭敬行禮。
“起來說話!”
沈溪一擺手,隨即看了朱山一眼,“留下作何?退下吧,現在我要說朝事。”
朱山有些不開心,但還是依言退下,之后沈溪才打量陸韞,問道:“說吧,宣府那邊情況如何。”
陸韞起身稟告:“這是云統領給屬下的信函,囑咐屬下原封不動交給大人……請大人閱覽!”
說完,陸韞將信函雙手呈遞上。
沈溪接過后沒有第一時間拆開信封,而是返回客廳,湊到燭火前,拿出信紙仔細看過,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信函中,云柳詳細將戰報呈奏……大捷終于還是有了,王守仁和胡璉聯手,在張家口堡挫敗韃靼人的攻城企圖,韃靼連續苦戰無果,見大明援軍已到,不得不狼狽撤兵。而在此之前,王守仁已派出一支全部裝備火銃的軍隊埋伏在韃靼人側翼,韃子撤退時突起發難,然后王守仁親率騎兵出城追擊,前后夾擊,韃靼人腹背受敵,潰不成軍,最終大明軍隊取得殺傷和俘虜韃靼人超過兩千的戰績。
這樣的戰果比之沈溪在土木堡和京師城外取得的成就,或許不算什么,跟朱厚照的期待也有不小差距,但沈溪卻知道這場大捷來之不易。
沈溪道:“宣府地方的戰報發出來了?”
陸韞回稟:“宣府地方戰報,小人不清楚是個什么狀況,估計只有云統領才清楚……”
陸韞還要說什么,沈溪伸斷:“你做得很好,現在差事完成,你立即回客棧休息,若有事我會讓人過去叫你。”
“是,大人!”
陸韞顯得很疲憊,畢竟八百里加急趕回京城,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合過眼。
沈溪讓朱山送陸韞出府,馬上收拾心情,準備趕往兵部衙門,一來是讓張苑回宮報告朱厚照,二來他準備找謝遷商議一下對策,顯然這捷報會攪亂京城局勢,沈溪沒指望謝遷能接受這個結果,只算是例行公事。
剛出府,兵部所屬情報系統的傳書也到了,沈溪沒多問,只是將戰報拿到手中,匆忙一瞥后便上了馬車,往兵部趕去。
“……什么,宣府大捷被證實了?你……你是怎么搞的?”
張苑在兵部衙門守夜,聽說宣府地方上的捷報終于到來,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忍不住出言質問。
沈溪一臉平靜:“張公公應明白,宣府前線取得一場大捷是實情,而非劉瑾一面之詞,至于他奏捷的時間點是否恰當,這件事不用再論證,你只需回宮如實奏稟陛下便可,剩下的事情跟你無關!”
張苑沒好氣地道:“七郎,你這話說得輕巧,你不知道若這捷報證實,以陛下對劉瑾的回護,劉瑾肯定很快就會返京……你將他擠兌得發配至宣府當監軍,差點兒回不來,以其睚眥必報的性格,你覺得他會放過你?”
沈溪不想聽張苑高見,這些都屬于老生常談人盡皆知的事情,當即道:“本官不想跟你探討這個問題,眼下尚有要緊事辦理,你請回吧!”
沈溪已得到確切的消息,謝遷這會兒正在東長安街那座小院歇息,正好前去相見。
沈溪出門,張苑緊跟其后,不依不饒地道:“七郎,你得把話說清楚,這件事后續該怎么辦?絕不能讓劉瑾回來,之前咱家就跟你說過,實在不行就除掉他,他在宣府人生地不熟,無人照應,在那兒干掉他可比回京城再動手容易多了!”
沈溪厲聲喝斥:“張公公的意思,讓本官這樣堂堂的兵部尚書,朝廷正二品大員,公然行刺我大明軍隊的監軍?你可知自己說的話有多荒唐?這話若傳到陛下耳中,你可知有何后果?”
張苑咬牙切齒:“你這話倒是說得輕巧,劉瑾回朝來,你日子不好過,難道咱家的日子就好過了?劉瑾驕橫跋扈,離開京城前就打壓異己,這次回來肯定越發囂張……”
說話間,沈溪已到兵部門房,因為有值守的兵卒在,張苑只能收起他那些言論。
一名兵部值守官員走過來,問道:“大人,您有何安排?”
沈溪道:“不必了,本官要進宮面圣……我走后,衙門大門直接關閉,誰來都不準開門!”
說完,沈溪便徑直出門。
兵部到謝遷的小院很近,沈溪步行非常方便,但從兵部往謝遷小院和入宮,并非同一條路,張苑一直跟在沈溪身后,路上喋喋不休。沈溪實在不厭其煩,道:“陛下讓你來探聽消息,現在有消息了,為何不趕緊回去奏稟?”
張苑道:“這消息,咱家可不想告知陛下,就算要告知,也要等到天明后……你必須想個辦法,要么讓陛下下不來臺,一怒之下殺掉劉瑾,要么讓劉瑾死在回京的路上……兩個應對方略,你總要選一樣,你不給咱家承諾,咱家不走!”
“隨便你!”
沈溪實在不想跟張苑廢話,出了鑾駕庫,到了南熏坊,謝遷小院便在近前。沈溪道,“本官要去見謝閣老,你若不介意,同時進去吧!”
張苑停下腳步,一臉戒備之色:“什么謝閣老,咱家不見,咱家在這兒等你出來!”
到了小院門前,沈溪上前去敲門,張苑則留在街對面,沒有靠近。
沈溪接連敲了幾下門,里面才傳來下人的聲音:“這么晚了,誰來打擾?”
沈溪道:“兵部,沈之厚,前來拜見謝尚書。”
聽到沈溪的聲音,下人趕緊打開門,提著燈籠仔細看清楚沈溪的臉,又往遠處張苑那邊打量一番,問道:“沈大人,您這么晚前來,可是有要緊事?”
“嗯!”
沈溪點頭,“若無緊急情況,本官不會半夜來訪,進去跟謝尚書知會一聲,便說宣府有捷報傳來,我來跟他商議事情。”
下人忙不迭點頭:“哎哎,我這就去,這就去,沈大人進院子等候便可!”
夜色朦朧,沈溪跨進門檻,沒有回身關門,他知道外面張苑會一直等他出去,現在張苑慌了手腳,感受到劉瑾帶來的巨大壓力,非要將其置于死地不可。
小院本身不大,那下人進去通稟,沒一會兒,謝遷便出來了。
沈溪看謝遷衣衫整齊,心里非常納悶,這謝老兒到底是和衣而睡,還是說一直在書房辦公,衣不解帶?
“進來吧!”
謝遷見果然是沈溪,回過頭往正堂去了,口里順便招呼一句。
二人到了正堂,謝遷一擺手,示意下人退下,然后自個兒先坐到主位上,伸手示意沈溪自便。
沈溪并未落座,道:“御馬監掌印太監張苑還在外面等候,他奉上命在兵部衙門等候消息,現在宣府地方的捷報到了,打亂了很多人的節奏,連張苑自己也不想馬上回去通稟陛下。”
謝遷稍微一琢磨,臉上帶著惱火:“就知道會出狀況,大捷發生在哪一天?”
“昨日……”
沈溪一臉凝重,“晚上發生的事情,充分利用了張家口一帶復雜的地形,時間跟劉瑾所奏前后差了一天有余,或可利用這點做文章。”
沒等謝遷表示,沈溪已把謝遷想說的話點明。
謝遷先是一怔,隨后頷首:“看來你想得倒也周到,但文章具體怎么做,你可有詳細的計劃?”
沈溪搖了搖頭,道:“一切都要看謝閣老怎么處置,我這邊,只是負責把消息傳遞過來,之后可能去一趟豹房,面圣后將捷報傳達,我會在跟陛下呈奏捷報時,將時間線的錯漏點明,但就怕陛下聽不進去。”
之前謝遷滿肚子怒火,一直未跟沈溪靜下心來詳談,好似兩人之間已無溝通的可能。
但事情真的發生,謝遷的怒氣卻憑空消失不見,做事合理有度,不再意氣用事,當即道:“你想怎么說隨你,老夫不管,現在老夫要去見幾個人……你記得,不管陛下對劉瑾態度如何,你莫要強爭,之后老夫會帶人求見陛下,你要想辦法讓老夫見到圣駕。”
沈溪皺起了眉頭:“要面圣恐怕要等到天明了,最好是在乾清宮和奉天殿,豹房面圣實在不合規矩。”
謝遷擺了擺手,道:“行了,你要去豹房最好抓緊時間,老夫自會有分寸……這件事你只管冷眼旁觀,你不想跟陛下提劉瑾的事,那就由老夫來提,或者讓其他朝臣提……若是讓劉瑾順利歸朝,朝廷指不定又要亂成什么樣子!”